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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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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末高能
」
编辑 | 饺子
第一节
Eric 从睡梦中醒来,感觉胸闷心跳得厉害,一种不祥的预感压在心头。回头看向枕边,居然空无一人,瞬间惊出了一身汗。再一想,妻子四天前已经带着孩子回老家了,昨晚还通过电话。
不详毫无减弱的趋势,Eric 也顾不得还不到早上6点,直接拨通了妻子手机。听着妻子用睡眠被惊扰的不快说着所有家人都平安,Eric才算强压了压心头的慌乱。
肯定睡不着了,索性直接起床,向公司走去。边走,Eric 边用手机 check email。
收件箱居然没有一封新邮件,上周五特意嘱咐几位下属务必在周日午夜前把 self-review 文档发出来,他们居然一个都没发!
Eric 心生不快,怒气压抑了不安,倒觉得心慌好点了。走进公司,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坐下,开始写代码。
已经上午11点多了,旁边的几个位子仍然空着。Eric 的耐心已经耗尽了,抄起手机,准备在团队微信群里一一点名问他们去哪儿了。可是翻来翻去,怎么也找不到团队群,明明已经置顶了的。
“请问,您是鲁克先生吗?”
Eric 一抬头,眼前站着个年轻人,白白净净的圆脸,戴副黑框眼镜,又来实习生了?
“我是。”Eric 点点头。
“有点事请您到外面说一下好吗?”圆脸问。
“你是新来实习的吧,我没收到通知,你先和 HR confirm 一下是不是到我们 Team 吧。” Eric 皱着眉头,不悦道。
“您还是出来一下比较方便。”圆脸说着,拿出一样东西递到Eric眼前,几乎碰到Eric的鼻子。
Eric猛吸一大口气,正待从鼻腔轰出时,忽然看清,那是一张刑警证。
区分局的问询室里,Eric背对门坐在一张凳子上,桌对面坐着圆脸和一个戴茶色眼镜一口烟熏黄牙的中年人。
“上周五下午,3点到5点之间,你在哪儿?”黄牙问。
清晨的不安感终于被证实了,Eric反倒有些如释重负,深呼一口气,尽量平静的回答:“我和我的 team member 在南湖公园 team building。”
“说中文。”
“对不起,我和我的几个下属在南湖公园团建。我们早上10点从公司办公室出发,大概11点10分到了南湖公园,然后在里面看看风景,吃午饭,下午又划了船。晚上5点半多一点离开南湖公园,6点在荟萃餐厅吃了晚饭,8点一刻左右各自回家的。” Eric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在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充沛而完备。
圆脸刷刷的做着记录。
“你有几个下属,都叫什么名字?”黄牙继续问。
“一共四个,Alice,Bob,Chris 和 Daisy。对不起,他们的中文名字和联系方式都在我手机上,我马上找出来给你。”
Eric赶紧拿出手机来翻找,可是奇怪,这几个人的联系方式和微信群一样不见了。
“对不起,我的手机出了点问题,等我回公司查一下给你吧。” Eric 不由自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先把他们名字写下来吧。”黄牙说话间,圆脸已经把手中的笔和记录本推给了 Eric。
看着 Eric 写完,黄牙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之前询问过你们公司的人事部门,人事经理很肯定的说你是一个基层技术人员,没有下属。”
Eric一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扭过头,见圆脸正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
“啊——这个,可能,我的工作暂时有点调整吧。” Eric 喃喃道。
“调整了也不通知你本人吗?”黄牙问。
“这个,我老板,他,有时候会有些忽然的决定,可能先通知 HR 再通知我。再说,他在美国,和中国有时差,美国明天才是周一呢。”
“你老板叫什么名字?“
“杨天宇,我记得他手机号,我给你们写下来。” Eric 伸手去拿圆脸的纸笔。圆脸毫无给他的意思,Eric 只好缩回手。
“他是什么时候去美国的,去干什么?”
“去出差,应该是前天上午走的。”
“也就是说,上周五他还在中国,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去团建?“
“他是老板嘛,老板,当然不参加这种活动。”
“刚才你说你是和几个下属一起去的,那么你也是老板,怎么还参加这种活动?”
“我?我是一线经理,二线以上老板当然不用参加。”
“你们人事经理说你不是管理岗人员。”
“现在不是,我上周还是呢,我周四还和我老板 one one,就是单独谈话,他还让我管好几个下属呢。” Eric 的汗不停的往外涌。
“那怎么忽然就给你撤职了,都不通知你?”
“我不知道,可能有什么事儿吧。” Eric 用袖子猛擦额头,心中的惶恐和忐忑忽然之间变成了愤怒。他不停的吸气、喷气,像只不断加速的鼓风机。
黄牙依然面无表情,用毫无改变的的语调继续问:“你进这家公司多久了?”
“四年零三个月。”
“什么时候做上管理岗的?”
“去年3月!”
圆脸停下手,看向黄牙。
黄牙盯着 Eric,幽然道:“我们和你的人事经理详细确认过,你从进入目前公司后就一直是技术岗,从来也没有转过管理职位。”
第二节
“昨天的 meeting 上我们已经解释过了,这不是 bug,by design 就是这样的。”项目主管边说边露出了他招牌式的咧嘴笑,神似加菲猫。
“如果 by design 的结果会让系统 crash,那就是 design problem,更得修改。”测试经理回敬。
“我们昨天已经反复说明了,这个 design 不会导致系统崩溃,你可没反对。”
“昨天我 remote join 掉线啦。80%的一类实体只有一份内存数据,这种系统怎么可能不崩溃?”
“首先,不是 80%,是 60%。所有 priority 1 到 priority 3 的 C1 entity 和 p4 当中综合加权值最接近 p3 的那部分,都是有两个数据备份的。其次,p4以下的entity不存储任何规则数据,也不具备创建或者演进规则的功能,所以就算所有p4-p7的实体同时全把数据丢了,也不影响系统正常运行。”
“可——”
“我知道,我知道,有少量p4实体会升级到p3或者更高的优先级。我们早就设定在预测到实体的升级可能后,马上生成实体数据备份,备份过程保证在升级之前完成。另外,p1 到 p3 的实体就算降级到p4或更低,也会在它们的整个生命周期里保留2个备份。所以,实体instance升降级是不会影响系统稳定性的。”项目主管已经很不耐烦了。
“那些只有一份内存数据的实体一旦故障怎么办?整个系统的关系、知识,所有信息都是图状结构,如果有些节点出现了数据丢失,就成了只有功能没有数据的空白节点,这样的节点很可能出现系统无法预测的异常 action,可能进而影响更高优先级节点的状态,这样发展下去就是雪球效应,最后就是系统崩溃!”
测试经理原本不善言辞,这段话是他已经反复考虑过多次的,才能在此时当仁不让。
“你昨天掉线了,肯定没听见后来我们 team 介绍最新申请的专利——基于关系网络的实体数据修复算法。
专利文档我马上发一份给你,你一看就知道了。按我们的算法,系统里任何一个节点的数据丢失都能全部恢复,而且不需要占用额外空间。”
开发主管边说边掏出手机操作,“已经发了,你赶紧看。我再多等一晚上,明天早上可千万得 sign off了, 上面 director 等着 release 呢。”
“我——”
“你想想啊,我们现在只是Beta系统,每天 C1 entity 就能产生上百 PB 的数据。现在数据存储成本,咱们往便宜算,得 0.1刀每 GB 年吧。如果所有一类实体的生成数据都多维护一个备份,每天的新增存储成本就上千万刀。砍掉60%,一天就节约几百万美金啊!”开发主管连珠炮似的抛出一串数字,根本不容测试经理开口。
“你——”测试经理急得要站起来。
开发主管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固定在座位上,咧着大嘴的脸贴过来,用一种明显假装的亲热继续说:“现在经济形势不好,咱们做研发的又打不了单,只能想办法给公司省钱啊。
再不降低运营费用,等到公司裁员的时候,你说是先裁Dev呢,还是先裁QA?”
第三节
Eric 躺在床上,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但浓重的消毒水味透过塞在鼻子里的棉条渗进来,他也知道这是医务室的病床。
外面的钟敲了10下,上午十点。昨天的这个时候,他还是有一份稳定工作,家庭和睦的安善良民,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会进拘留所,还会在拘留所里和比自己高半头的“狱头”打架。
小学五年级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打架。
结果相当惨痛,双眼肿得睁不开,鼻子里塞着棉条止血,嘴里咬着纱布——他已经掉了四颗牙,还有两三颗在活动。身上所有地方都在疼,身体只要稍微一动就疼得吸凉气。
虽然处于这样的状态,Eric却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这不是梦,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虽然这种真实他还没有理清头绪如何去理解。
Alice,Bob,Chris和Daisy,四个人,他们四个人居然一起指证他从未做过他们的领导,更关键得是,他们全部一口咬定上周五没见过他!
“他们胡说!”——Eric在脑中回放他从黄牙口中听说这一消息时的暴怒。
暴怒,却仍然清醒。
“你问Will,杨天宇,他肯定能证明他们说谎!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Eric已经顾不得打扰他老板的睡眠了。
黄牙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甩到他面前。
照片上是Will,他的老板,躺在一片泥泞当中,身体僵硬,面色青白。
“今天早上5点半,环卫工在北苑的后湖发现了一具浮尸,你想必认得出是谁吧。经法医鉴定,脑后遭受钝器打击,颅骨骨折,落水前已经死亡。死亡时间在周五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黄牙的毫无波动的声音响起,透着莫名的恐怖。
他的上司被谋杀,下属集体撒谎,公司人事记录被修改——他被设计了——这一点,在看到Will尸体照片的一刻已然明了。
问题是,谁杀了Will?谁在设计他?谁修改了系统?ABCD四个人为什么样说谎?!
最后一个问题尤其让他怒从心头起,又悲从中来。他有对不起过他们吗?Eric完全想不出。他是个多好的老板啊,和他们说话都陪着笑脸。他们却集体做伪证要置他于杀人犯的境地!
他们收了钱吗?还是受到了威胁?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算不算有一点情有可原?不!哪里不对,哪里不对。
不对的地方好像就在前面,Eric 伸手去摸。一下摸到了一个人的鼻子。奇怪的触觉让他一下抓住了那个鼻子,脑子却还在想到底不对在哪儿。
几声吼叫般的喝骂在背景中响起,一拳击中 Eric 的胃,他整个人飞起来,撞击在身后的墙上。
在持续的喝骂中,Eric的身体做出了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反应。他仿佛一条收缩成球状的獒犬,猛地弹射出去,一头撞在那个打他的彪形大汉胸口,两人一起跌倒在地。
第四节
在混乱的殴打和被殴中,Eric 被从一个人或者一群人身体下面拖出来,放到一张担架类的东西上,抬到了这里。
“%……&~!@#¥%¥&” Eric抓住那只伸向他的手,竭尽全力睁开肿胀得稍好一点的右眼,但却只能看到一个白色的模糊影子。
他想说:“我没罪我是被冤枉的”。但是嘴里塞满了止血的纱布,只是发出了一串呜呜的声音。
“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一个深沉厚重,颇有磁性的男性声音响起。平和语调里似乎有一点亲切,Eric的心瞬间放松了一点点。
一只温暖的大手托住Eric的脖子,缓缓扶他起来:“嘴里的血已经止住了,来把纱布吐出来——先漱漱口——别急——来,喝点水。”
Eric按照指挥喝了水,顾不得浑身剧痛,拉住那只大手倾诉:“他们做伪证,四个人,不是,很多人,都做伪证,我没杀人!他们改了系统,他们……”
“别急,”大手拍拍他,“指证是要有证据的,他们做伪证说看到你杀人了吗?”
忽然间的醍醐灌顶,Eric咧着嘴跌回到病床上,笑着沉入梦乡。
原本Eric认定扶他喝水的人是刑警队的队医,可是第二天看到的队医却是一个公鸭嗓的小老头,黑瘦的手冰凉。
队医漫不经心的看看他的伤,给开了点消炎药,就什么都不管了。Eric向打点滴的护士大妈打听前一晚值班的医生,大妈瞪他一眼,转身走了。
看来只能先出去再搜集恩公的消息了。当务之急,是洗清自己。
现在,所有的不利都只是没有不在犯罪现场证明而已,Will的死,没有任何的直接证据指向自己,而且,也没有杀人动机。
Eric不是很懂法律,凭直觉乐观地认为,目前正这种情况只能拘禁他48小时而已——再有一天,就可以回家去了。
公司食堂,Alice,Bob,Chris 和 Daisy 围着一张四人桌坐下,开始吃各自餐盘的食物。
正式开饭时间还没到,饭堂里空荡荡的,四个人默默无言的咀嚼着。
“嗨,来得早啊。”IT部的张扬过来打招呼,几个人点点头,继续吃饭。
“你们知道吗?”张扬故作神秘的小声说,“听说今年平均薪水涨幅有这个数。”他比了个十字。
四个人好像没听见,继续自顾自低头吃饭。
张扬有点尴尬,想走开,到底没忍住,终于低下头问:“Will 的事儿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是不是那谁干的?”
“那谁呀?” Alice 放下筷子,直视着张扬。
“嘿嘿,就那,那谁……他不是都拘留好几天了嘛。”张扬被盯得胆怯,念念叨叨地走了。
Alice 看着他走远了,轻叹一声,继续吃饭。
“叹什么气呀,还冤枉他啦?” Bob 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你是说——没冤枉他?” Daisy 看看四下无人,小声问。
“C爷怎么看?” Bob 忽然转向 Chris。
“我们也被怀疑了吧。” Chris 抛出一句答非所问的话。
“我们?我们为什么要被怀疑?” Daisy 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我被询问了4次了,你们呢?” Alice 忽然问。
“我也是。” Bob 点头。
“问了我5次。” Daisy 已经快哭了。
“如果是嫌疑的话,我们应该在拘留所里,不是在这儿吧。” Chris 慢悠悠的说。
“C爷你什么意思?” Bob 有点不明所以。
“他们在找东西。” Chris 说。
“动机。” 没等 B 和 D 继续发问,Alice 就已经说出了答案。
“几位,干嘛呢!” 一个洪亮的男高音响起,销售部的老方走过来。
饭点到了,食堂里人多起来,有几个人好似不经意的看向这一桌。
“我们在感叹自己真倒霉呀,” Alice 笑脸迎向老方,“到了 Performance Review 的时候老板死了,可还怎么涨工资啊。”
第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