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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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老家机场的时间不早，飞机在上空降落，楼房掩在雾气氤氲里，熟悉而陌生。
两年前家里好像搬去了新的小区，得亏塔民妈妈前两天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小区名字，要不他下了飞机该怎么坐车都不知道。
塔民打开导航软件查了一下路，叫了出租车往家里走。
已经是除夕夜了，上了车司机跟他说了一句新年快乐，塔民回了一句你也是，便不想说话。
偏偏司机和所有司机都一样，爱好是聊天，也就有了下面一段两句对话。
“刚从外地回来吧，现在你们年轻人上班也挺累的，一年到头也休不了多久。”
“是的。”
“我女儿也今天回来，不过她飞机得晚点，等把你送回去我就去车站接她回家团年。”
人间的悲喜从不相通，塔民靠着，想到从前那些事，有一点点难过。
他自己没注意，车镜里他的脸哪有在外一年终于回家的快乐。
脸黑压压的，说是奔丧都有人信，司机也可能是注意到了，没再多说，专心沉默起来。
三两年没回来了，老家建了很多新的房子，要没有导航上的名字，塔民都真有点不认识了。
从机场到他家小区的路上，塔民经过了他们原先住的地方。
车开得挺快，塔民模糊看见，从前门口的面店关了，好像换成一家干洗店。
他以前最喜欢的那家零食铺子，以前一放学就往里钻拿着兜里的一块钱都能买两三袋。
不过现在也被一家宠物店取代了，路过时招牌很亮，还能看到店门口笼子里有几只小狗。
要是人心里的伤口跟店铺的转让、城市的重建一样，都能被时间与金钱都能抚平该多好。
塔民闭上了眼，能看见他出柜后的那天是怎么离家出走的。
·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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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们三人从面店回家，人还没坐下塔民他爸便给了他一个耳光。
夏日早上的屋里，光线从窗户外面倾了进来，一切都很清晰直白。
塔民他妈站在他爸身旁没做声，眼睛红红的看着他。
她那眼神还真不是一个当妈的望向儿子的模样，她看得分明是一只肮脏的怪物。
塔民心里有一个念头，人生仿佛被吞进了一个巨大而又深不见底的黑洞。
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碰到某些致命且突如其来的状况会突然卡住一样。
普通平凡的人在遇见剧烈变化的当下，头脑也实在很难保持平常的快速运转。
塔民不知道该怎么去反映，也有点记不清楚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脑子现在记得的也只有“丢人、恶心、变态”这两三个那天反复出现的杀伤力强大的词汇。
好像是他爸说着说着又愤怒了起来，作势要上前给他一个巴掌，塔民一下子炸了毛。
他伸手拦住了那一个耳光，冲进卧室拿了钱包便往外跑。
到门口的时候塔民脚步顿了一下，以为他爸妈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会拦着他。
可他回过头一看，视线直直穿过进屋的过道，落在他爸妈的身上，两人站在客厅没有动。
或许是他回头望的那一眼让他爸妈以为塔民生了怯意，不敢跑了，只能回来求着认错服软。
他爸冲着他吼了一句。
“你他妈给我滚！别回来了！你这种变态不要在我家！”
“哐”一声，门关了，塔民穿着双拖鞋，兜里塞着个钱包站在门口。
下了楼出了小区，早上的阳光晒不太热。人是跑了出来，下一步呢，塔民不知道该去哪。
·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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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生活比小说还来得狗血，这句话在接下来的暑假里，塔民是体会得明明白白。
塔民先是买了最快一班火车的站票回学校，跟学长汇合，没过几天，他爸妈也赶了过来。
更巧的是，那天他爸妈到了宿舍门口的那天，塔民正和学长从外面吃了饭回宿舍。
四个人，八只眼睛，就在宿舍门口的过道碰在一起。
战争以他妈大嗓门的一句“两个变态”掀起。
他爸一把将塔民拽了过来，塔民挣脱往学长的方向靠。
他妈见势打算去拉塔民，学长伸手拦住，他爸见势从后面的缝隙一脚踹在学长的的肚子上。
塔民想挡却挡不住，那脚硬生生地落在学长的肚子上，学长疼的弯下了腰。
“你们两个能不能滚啊！”
塔民当时整个人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朝着他爸妈大声地吼了一句。
可能是没见过塔民这个样子，也可能是塔民那一声嗓门太大，他爸妈当时就给吼得怔住了。
趁那一瞬间，塔民扶着学长挤进宿舍，门一关，塔民爸妈被关在门外。
在门给关上的几秒钟，他爹妈反应过来，如梦初醒，又开始踢门骂骂咧咧好久。
是说放假学校宿舍人不多了，可人不多不代表没人。
在塔民他妈掀起战争骂那句变态的时候，过道已经出来零零落落好些看热闹的人。
不过塔民已经顾不上了，扶着学长坐在下铺，塔民撩起学长的衣服，肚子红了很大一块。
“我不疼，只是看着疼。”
塔民从被出柜到离家出走再到一个人回学校，一直都没哭，只是久久的憋着。
学长这句话却跟拧开了水龙头的开关一样，塔民的眼泪一下子直往外汩汩的淌。
外面“哐”“哐”的踢门声夹杂着他爸妈“变态、丢人现眼”的骂声掺杂在一起。
四方的宿舍里却安静得厉害，学长坐在下铺，朝塔民张开了手，将塔民一把拦进怀里。
学长的怀里大又温暖，像怕塔民听见什么似的，两只手把塔民的耳朵蒙上。
“别怕，有我在呢。”
“恩。”
外面的骂声随着夕阳的沉没渐渐没有声音了，塔民只记得他们走前最后喊了一句。
“你以后就跟这变态过吧！我们就当没生过你！”
塔民从学长的怀里抬起头，两个眼睛湿漉漉的，像下过雨被打湿的无家可归的小狗。
“你还要我吗？”
“我不会离开你的。”
那天之后的两三年，塔民再也没有见过爸妈。
·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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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民的出租车落车在小区门口，他从后备箱取出行李，跟司机说了句谢谢。
照着他妈给他的地址，塔民找到了单元楼进了电梯，摁下楼层键，塔民心里一阵阵发慌。
都说时间是最厉害的医生，可塔民却信不起来。站在新家的门口，塔民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有点口渴的感觉，可能需要喝水吧。
“来了。”
门一开，塔民和他妈从那天以后打了第一个照面。塔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学长的怀抱、肚子上的伤口、离家出走的关门声……
那些鸡飞狗跳的画面一帧又一帧仍往外涌，塔民想问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