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与雄狮的交响：在《雄狮少年2》中看见另一种“野心”

中国电影资料馆 · 公众号 · 电影 · 2024-12-25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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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驰

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博士后

三年前，在现实主义与传统文化中的勇敢探索，却在饱受争议的风波中黯然收场的《雄狮少年》为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如今，《雄狮少年2》接棒而来，让舞狮的阿娟一头扎进残酷的擂台，不再举着狮头舞姿翩跹，而用血肉之躯去搏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相比第一部的乡土与舞狮，续作用格斗这种“刀尖舔血”的竞技方式，描绘出浪漫与现实的碰撞与纠缠。

传统舞狮与现代擂台的错位

前作中，阿娟舞狮是一场略带奇迹色彩的励志传奇。戴上威武的狮头，便能稍稍卸下真实生活的沉重，似乎只要跳得够高，命运就能被踩在脚下。《雄狮少年2》里，阿娟和他的伙伴们进入大城市，面前不再是梅花桩，而是更加硬核的搏击擂台。两部影片看似在同一语境下讲中国文化，实质却是南辕北辙：舞狮象征喜庆、节日和艺术传统；格斗却干脆撕掉所有观赏性的光环，将人拖进血与骨的交战。

这种由“表演”到“竞技”的转向，也暗示着影片对“成长”的理解。第一部的阿娟尚是十几岁的少年，觉得舞狮就是一切，梅花桩上一跃仿佛就踩到了未来。第二部的他则需面对真正的丛林法则：没有了红布彩绸的装饰，取而代之的是疼痛、疲惫和被击倒的屈辱。电影将这两种文化意象以“一出一入”的方式做了对比：前者有意回避贫穷残酷，后者却几乎是“拿着猛药来灌”，告诉观众真正的底层生活比舞狮比赛艰辛得多。

野草与城市洪流

如果说舞狮象征了少年的天真幻想，那么“野草”则映射出底层人群的真实处境。它既是脚手架与荒地间孤零零的绿意，也是随风摇摆却顽强生长的喻体。

阿娟居住的破旧出租屋和四处打零工筹措医药费的困窘，高耸入云的摩天轮和夜晚绚烂的霓虹，影片多次以对比的方式揭示野草的小与城市的大。近乎乡土社会式的互助、温情，在灯光璀璨的都市中被消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闪烁着欲望光芒的拳馆、抽取利益的老板，以及铺天盖地的网络舆论。正因此，阿娟身上的野草精神更加动人。他没有任何“神来之手”助他逆袭。每一个关卡都生猛地砸向他。只有靠自己挺过去才能在擂台上获得一席之地。甚至可以说，他的成长是被现实推搡着前进，而非自我觉醒的励志童话。观众在观影时可能会感觉一种近乎沉重的“合理”，因为生活本就是这样——很多人并不是满怀壮志地选择挑战，而是被生活逼到别无选择，只好铆着劲向前顶。

看不见的拳

当阿娟遭受了一场网络谣言和暴力的侵扰时，影片氛围陡然变得晦暗、压抑。在城市生活中，格斗台上的身体碰撞也许还算“明刀明枪”，但网络口水却像幽灵般无处不在，向毫无背景的外来务工者倾泻嘲笑与侮辱。它让主角体会到拳头打在肉上能反击，网暴直击心灵却无从招架的苍白无力。

影片用一种近乎自嘲的方式，呼应了三年前《雄狮少年》第一部遭遇的“眯眯眼”风波：当时主创辛苦打造的现实题材作品，被曲解为“辱华”，淹没在网络海洋中。在信息爆炸时代里，个体往往无力对抗舆论洪流，一旦被贴上“假拳”“丑人多作怪”的标签，便被瞬间淹没在谩骂与诋毁的浪潮中。阿娟的无助与愤怒、被资本强权雪藏等等困境都直指现实。影片借一名正直的女记者来揭露阴谋、帮助阿娟重回擂台。尽管有些理想化，但观众于此却感到一丝热泪：在充满算法与暗箱操作的时代，“求真”似乎变得弥足珍贵。

告别“童话”

有人担心，影片如此写实，会不会让整部动画看起来灰暗消沉？事实并非如此。《雄狮少年2》一面展示城市丛林的冷酷无情，一面又保留着温暖的底色：师徒之间的携手，好友间的支持，女记者的正义发声，都给了阿娟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结尾处，当他终于站到那个最高擂台，纵然满身伤痕，仍要向所有不公大声反击，这种呐喊自有一种“破茧而出”的快意。

不过，此处的胜利并不代表万事大吉。影片很克制地告诉观众：城市化进程不会因某一次擂台比赛就停止前进，那些野草也可能被下一波推土机铲除。但阿娟留给我们的，是一份“我努力抗争过”的信念，而非一次完美结局的童话。在视觉处理上，镜头交替于冷峻的街景与热烈的氛围，仿佛在说：生活仍旧艰难，却也可以有敞亮的笑脸，野草或许脆弱，却从不在风雨中轻言倒下。

用另一种“雄狮”定义国产动画

同样聚焦小人物、同样传递热血，《雄狮少年2》却不甘于重复前作中夸张的舞狮场面，而是大胆换上了更硬朗、更激烈的格斗外衣。它保留了足够的喜剧感和浪漫情怀，又不吝笔墨去描绘城市冷漠、社会规则严苛的残酷面向。它试图在一个原本乍看稀奇的命题里，挖出多重议题：传统对现代、舞狮对格斗、乡土对都市、底层对资本、友情对欺压、理想对生存……每个碰撞都不单单是赢或输，更是一次又一次自我试炼。

近些年，国产动画常常纠结于到底要不要继续“古典神话”这条大路。可《雄狮少年2》证明：只要剧情足够扎实，角色具备真挚动机，再结合雄厚的美术和剪辑实力，我们也能在现实题材里玩出新花样。它让观众看到，中国元素不必只能“腾云驾雾”、喊着神魔斗法，还可以落地在当下街头巷尾，以草根少年的拳脚去“闯天涯”；所谓雄狮，不只是传统舞台上的那个华丽狮头，而是任何一个被逼到无路可退，却依然不肯向苦难妥协的平凡人。

平凡与雄狮的交响：在《雄狮少年2》中看见另一种“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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