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人声渐远,正当打算再把另两个给托出去的时候,地宫里咚的一声又下来了一个人。那个人下了地宫之后,也发现了地宫里还有其他人,猛地一拳打来,好在排头伸手不错,侧身闪过。
文/解人颐
如今科技发达,高楼林立,一幢比一幢高,但古代匠人营造建筑,亦有其过人之处。如今我们去至各地旅游,常常会在名山胜景之中见到有宝塔高耸,或建筑巍峨,不由得感叹古人在如此山川险道之中竟然能推木垒石,造出此等殿宇。而建筑之难尤其在于筑建堤坝与建造长桥,因为水底地形复杂而又有潮汐影响,潮水一涨一退,往往将原先做好的基础毁坏消散,故而普通匠人往往视之为畏途。
放排下水(图源:解人颐)
民国初年,当时交通不便,在湖南湖北之地,运送木材则多借助于水路。木商将杉木扎成一排排,顺流放下,而每排上照例有一两名舵手掌控,这些掌控木牌的舵手水手,人们称之为排帮。而在这排帮之中,每次运输木材,头尾两个排上的都是关键,称之为排头,一个前面开浪,一个后面押潮,通过画符念咒,据说他们能驾御风雷,保证木排不会沉没。
当时A城是运输木排必经之地,各类商业贸易也都很繁荣,故而三教九流,各路人马都在这里讨生活,尤其是几个码头更是龙蛇混杂,各色人等皆有。而就在这码头边上立有一个卦摊,开这个卦摊的是一位老者,叫什么没有人知道,大家只听他自我介绍姓林,南方福建来的,所以都喊他林老人,黝黑的脸膛,一头白发挽了个发髻,穿一件黑色长衫,租了一间小门面,卖卦为生,他的卦卦金不一,有时候只取一个铜元,有时候却要十块大洋,并没有一定,而每天只卖三卦,卖完为止。结束后,拿着一天的卦金就去码头附近的酒楼上临窗的位置坐下,点几个小菜,自饮自酌,一直到黄昏才一个人慢吞吞地回家休息。
这天林老人关了卦店,正在酒楼喝酒,楼下江边码头上突然一阵人声喧哗,顺着声音看去,码头上一个老者正拉着一个黑衣人不放,黑衣人周围还跟着几个同样穿着的人,正看着黑衣人竟然动起手来,将老者推倒在地,继而扬长而去。林老人叫来店小二,问下面发生了什么事,小二回答,那些穿黑衣的人,一看装扮就是排帮的子弟,这个码头上排帮势力很大,带头的大哥什么也都很好,替码头上大家维持秩序,保护安宁,但是树大有枯枝,难免有些下三滥的混迹其中,狐假虎威。今天就是今天排帮几个人吃了老头几个西瓜,没给钱,老头找他们要不着,还被打了几下。林老人在这个码头上已经好几年了,平时除了卖卦之外,也并不多管闲事,日常之间和排帮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过今天看他们光天化日就欺负这么一个老头,心里却有点气不过了。于是让小二到下面江里打来一碗水,然后就将自己喝酒的酒杯,倒扣在碗里,从筷桶里抽出一把筷子,搁在碗上,嘴里喃喃念咒,说来也怪,原先顺流而下的木排,竟然定在了江里一动不动,江水依旧哗哗的朝下流,而木排却只在江面原地打转再不能移动分毫。
掏出一面铜镜(图源:解人颐)
排帮上的舵手一看,以为是冲犯了水府的什么神灵精魅,赶快在排上烧符念咒,可是那木排就是一动不动,舵手忙得满头大汗,依旧丝毫不移。
这个时候押后的排头从最后一个木排上几个箭步冲到头上的木排,将手放在水里画了几下,又和边上的那个头排的舵手耳语了一阵,头排的舵手从自己随身的袋子里掏出一面铜镜,对着太阳反射出阵阵金光,然后打开酒葫芦,含了一口酒对着铜镜就是一喷,酒楼上的林老人突然大喊一声“不好”,原来就当排头喷酒得一刹那,林老人竟然眼前一黑,双目失明了。大家听到林老人喊不好,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立刻围了过来,林老人却端坐不动,只是叫人赶快拿一把白米来,酒楼之中白米多得是,顷刻之间就送到了林老人的手上,只见林老人一只手拿着米,一只手在空中画符,口中突然哈哈哈三声大笑,将米对着面前的水碗一撒,眼前黑色顿时撤去,双眼又恢复了光明。而此时酒楼上的喧闹声,却将江上排头的注意力引了过来,排头远远看见,林老人坐在江边,顿时心里明白了几分。而林老人如果是个省油的灯,也就该罢手了,因为虽然排教里有人错在先,但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也不应该用这种手段去为难其他的舵手,况且江水之中凶险万分,前面的木头停住,后面一队的木排如果停止不及,那是可能出人命的。
不过林老人也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亏,怎么咽得下这口气,竟然叫人拿一束新筷子来,一边画符念咒,一边将筷子排成一排排,恰恰就像木排的样子。然后,他又一边念咒,一边将筷子一根根地拨散。说也奇怪,他拨一根筷子,木排就漂散一条木杉,及至他将十几排筷子拨完,木排也就散了十几个,只余下站着排头的木排不散。只见在那木排上的舵手,急得团团转转,每根木头都价值不菲,少了一根,可能这个舵手这次就白干了。站在排上的排头看到这等情景,身上衣服一脱,也不管水流湍急,直接就跳到了江里,人一入江,那散去的杉木便一条条积集在沙滩边,堆成一大堆。林老人看到他们这个狼狈样,“呵呵”冷笑几声,挥了酒钱扬长而去。在这件事上也就和林老人结下了梁子。
林老人的家就在码头边上,排头上来一问,很容易就打听到了,不过排头今晚有事要做,暂时还腾不出手来处理这件事。原来就在这一个月中,码头附近接连发生了好几起儿童不见的案件,报告了当地的警局,但也都是敷衍了事,找不到孩子的家长们,自然就求助起码头上势力庞大的排头来,刚开始一件排头倒也没有在意,说实话,那年头孩子也命贱,家长看管不严,被拍花子什么拐走的案子也时有所闻,但是后面陆陆续续又有五六个孩子家长来相托,排头就感觉其中有问题了,一个月之间少了那么多孩子,必定是有人捞过界来搞事的,刚开始排头还以为是单纯拐孩子的,后来突然发现城里多了很多外地的匠人,打听之下,才知道当地的督军要在城外的山头上盖一座塔。据说是听了督军身边的一位军师的建议,盖塔是为了风水布局,镇压北面的邪气,这样督军才可以富贵荣华长长久久。于是督军就特地从外地请来专门营建宝塔的匠人前来负责这件事,孩子开始走丢也就是从这批匠人来了之后才发生的。
宝塔地宫(图源:解人颐)
经过多方打听,排头打听到明天晚上戌时是宝塔地宫封泥的时刻,于是排头今天一个人先悄悄地把上山的路先摸了一遍,宝塔周围的地形也都查勘清楚。第二天白天休息一下养精蓄锐,晚上排头换上黑衣带了一个人又悄悄地摸上了山,此时戌时未到,整个工棚四周围都插上了松香火把,火光熊熊,亮堂非常,但是一个人都没有,因为时间没到,都还在工棚里吃饭耍钱,昨天来的时候排头就看清地宫的西南方有一片树林,他叫另一个人藏在树林子,自己则潜入地宫。宝塔地宫在佛教中一般都是安放舍利或经卷等等,但是在风水塔中,地宫内安放的东西则不一,主要看用途而定,并且需要根据命主的八字来选择封宫的时间。时间未到,地宫上面的盖还没合拢,排头就是顺着边上的缺口进去的,地宫里面漆黑一片,但是明显可以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排头一闻味道,知道大事不妙,顺着墙根一摸索,各在四个角落摸到一个孩子,孩子手上都被割开了,血流了一地,人也都昏迷不醒。排头一摸鼻息都还活着,于是排头立马一手一个将他们托出地宫,而排头带来的人早在地宫边上接应,看到有孩子上来立刻伸手接住,把孩子藏到树林中,刚托上去两个,外面传来了一阵人声,排头为了怕被发现,立刻缩在地宫里大气不敢出一声。
过了一会儿人声渐远,正当打算在把另两个给托出去的时候,地宫里咚的一声又下来了一个人。那个人下了地宫之后,也发现了地宫里还有其他人,猛地一拳打来,好在排头伸手不错,侧身闪过,用手抓紧来人手臂,问到“谁”。那人猛的挣开,拿出火燃子,晃了一下,此时才看清,原来下来的竟然是林老人,真是冤家路窄啊。林老人一看是排头也是一惊,立马问排头到这里来干嘛,排头将救孩子破生桩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所谓的“打生桩”,是旧时建筑行内的一种邪术,在建筑工程动工前,把人(尤其是儿童)活埋在工地内,其目的是确保工程顺利,尤其是在一些不易建造建筑物的地方,往往会用到,匠人用符咒将儿童的魂魄困在地基中,让他抱柱或抱桩,这样就可以保护这个建筑不会坍塌或损坏,“打生桩”这个现象早在新石器时期和商代遗址中被大量发现,并一直延续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