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老洪已经吹了灯睡觉了。
睡到一半听到外面有叮叮哐哐的声音，像是在挖什么东西，这个时候鱼苗刚刚才撒下去，也没东西偷呢。
不过老洪还是起身出门外，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文/解人颐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水之美，总是令人向往，彷徨山水之中，总可以令人忘却生活中的种种烦心事，放下工作中的各类压力。关于散心游览，有的人喜欢游览自然景观，有的人喜欢探访人文古迹，我的旅游爱好，却总是和各地的宫观寺庙相关联，每次旅游往往是由一连串的朝圣烧香所组成。除了那些名声显赫的大庙大观之外，有时候乡间的小庙也别有一番风味，前几年偶尔在一个鱼塘边遇到一个小庙，里面供的是一块大石头，石头上刻有恩公老洪四个字，正是这四个字引起了我的兴趣。询问了当地的耆老，才知道这庙还有一段奇特的经历。
田间鱼塘（图源：解人颐）
改革开放之后，村里几个年轻人合资承包下了这个鱼塘，放养了一些鱼苗，做点水产养殖的生意。几年下来生意挺红火，于是逐步将周围几个鱼塘都包了下来，养鱼一是怕鱼得病，二是怕有人偷鱼，所以每到了鱼苗长成收获的季节，几个人都会轮流来鱼塘边守着，住在一个自己搭的一个简易小土房里。小土房子平时没人住，只有到了收成季节才来住几晚。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土房子里来了一个流浪汉，是一个中年人，白天不知道去哪里瞎逛，晚上就回到屋子里睡觉。按照一般人的做法，肯定是把流浪汉赶了一走了之，可这几个年轻人却没这样做，一来是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二来看那个流浪的中年人也挺可怜。正好自己现在鱼塘越来越大，几个人轮流看也挺累的，于是索性和流浪汉商量，就当雇这个流浪汉在这里替他们守鱼塘，除了每个月发几个零花钱之外，食物日用品都会定期给流浪汉送来。这一个机会对于流浪汉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就在这里住下了。
流浪汉的姓名也没人关心，只知道他似乎姓洪，于是呢，都叫他老洪，不过有时候也有人喊他老刘，他也答应，所以大家也搞不清他到底姓什么。老洪对待这个工作十分的上心，白天也不出去瞎逛了，把几个鱼塘打理得井井有条，到了守夜的季节，一晚上出来巡好几回，尽职尽责。不过老洪对吃什么没什么要求，只有一个爱好，喝酒，每个月拿到一点微薄的工资几乎全都拿去换了酒喝，不过老洪酒品不错，喝多了就闷头睡觉，也不吵人。
一天晚上，老洪已经吹了灯睡觉了，睡到一半听到外面有叮叮哐哐的声音，像是在挖什么东西，这个时候鱼苗刚刚才撒下去，也没东西偷呢，不过老洪还是起身出门外，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洪提着一个灯，远远看见，鱼塘边上的树林子里有一点灯光，再走近一些，发现是一对男女在那边挖着什么，老洪远远大喊一声，“是谁，干什么的”。那对男女一下子停住了，看到是老洪，顿时松了一口气，此时老洪已经走到了跟前，发现地上一个新的土堆，就问他们在干什么。那男的给递上一支烟，只说是自己家里养的一只狗，老死了，大家有感情，于是偷偷埋在这里。没想到那么巧，打扰了老洪的好梦。老洪听听也没多想，瞧了瞧他们说“我还以为哪个没长眼的来偷鱼呢，为了只狗，大半夜的，觉都不睡了，犯得着吗？快回去吧！”，边说边踢踏个拖鞋又回去了。
深夜树林（图源：解人颐）
日子依旧波澜不惊的度过，突然一天，老洪来到村里找鱼塘的老板，说最近晚
上老是听到鱼塘边上有婴儿的哭声，出去转了几次也都没什么发现，觉得挺奇怪了，特地来村子里问问是不是谁家的孩子不见了。鱼塘老板压根不信老洪说的话，觉得他一定是酒又喝多了，要不就是听到猫叫春，以为是婴儿哭呢。敷衍了老洪几句，就让老洪赶快回鱼塘吧，临走的时候还顺便把老洪这个月的米面粮油什么让他带回去。老洪嘀咕了几句，也没多说什么，提着米面和工钱，笑眯眯地走了。
以往每天早上，老洪都会去采一些青草来喂鱼，顺便和周围的村民打个招呼，可是这两天，几个住得靠近鱼塘的村民都没看到老洪在鱼塘边出没，这就有点奇怪了，于是村民走到老洪的土屋前喊了几声，发现门是锁住的，里面并没有人。难不成又去哪里流浪了？
走到鱼塘边上一看，发现了老洪的一只鞋，几个人才感觉不对，立马回到村里通知人，大家赶到鱼塘边一看，果然是老洪的鞋，老洪鞋子在，那人呢。一个不祥的预感浮上大家的心头，不会是掉在鱼塘里了吧。按照当地的风俗，如果人掉在水里淹死了，找不到尸首，只要对着河里喊他的名字，就能很快的找到他的死尸。于是人群里有几个胆子大的，开始对着鱼塘喊，“老洪，快出来吧，大家都在找你，好辛苦啊”，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大家喊了才没几声，就看见鱼塘的一角好像有一个东西慢慢浮了上来。跑过去一看，真的是老洪，手里还抓着酒瓶。马上找人通知乡派出所的民警前来勘察，警察来了之后，老洪已经被打捞上来了，经过了简单的验尸，身上没有打斗的痕迹，又根据酒瓶来判断，应该是喝醉后失足落水而亡。虽然老洪和村民都非亲非故，甚至连他叫什么，哪里人都不知道，不过经过几年的相处，大家也都慢慢接纳了这个外来的流浪汉，所以无论是大人小孩都有些伤感。于是大家凑钱给他买了棺木，入棺成殓，火化后，就埋在村里的坟地里。
老洪死后，鱼塘周围开始出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不是有人晚上路过的时候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就是有人晚上路过那边的时候听到有奇奇怪怪的声音，有时拖拉机运货经过那边都莫名其妙的熄火。一天晚上村里的人去镇上买了肥料开着拖拉机回来，经过鱼塘的时候，远远望过去，老洪原先住的那个土屋隐隐约约透出一点亮光，那人心想老洪这家伙一定又在哪里喝酒了。可是转头一想不对啊，老洪都已经去世两个多月了，那个土房子早就没人住了，怎么会有灯光呢，这么想着，再转过头一看，屋子的方向漆黑一片，哪里有什么灯光，顿时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只听到喀的一声拖拉机的轮子好像压碎了一个什么东西，驾驶员惊了一下，再一看前面，整个车子都跑偏了，已经开到了鱼塘的边上，如果不是这个响声，恐怕现在已经开到鱼塘里去了。驾驶员立刻扭转方向盘，小心翼翼地慢慢开回大路，跳下车查看，到底是压到了什么东西。借着淡淡的月光，可以看到鱼塘边上几片玻璃碎片，刚才压到的是一个酒瓶，这个酒一般村里都是用来煮菜的，只有老洪因为他价钱便宜才经常买来自己喝。鱼塘边上莫名其妙的出现一个酒瓶，自己又莫名其妙的差点开到鱼塘里，莫不真的是老洪在作怪。
鱼塘老洪作怪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有了这个破酒瓶，大家就更确定最近的这些怪事和老洪有关，大家伙纷纷骂老洪忘恩负义，村里人收留他给他办后事，结果还要作怪来害村里人，真不是个东西，甚至还有人主张把老洪的坟给挖了，看他还能不能作怪。还好被鱼塘老板给拦住了，最后大家决定，请隔壁村张太太来看看。这位张太太，在十里八乡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凡是家里有些不太平还是撞邪什么的，没有什么事这位张太太不能解决的。于是第二天一早，村里人就派了两个代表，去隔壁村去请张太太。
隔壁村的张太太（图源：解人颐）
两个村相隔不远，下午张太太就被请来了村里，张太太满头白发，鹰钩鼻，一对眼睛小小的，却异常有力，似乎能看透一切似的，浑身上下穿着那种老式的土布衣服，虽然只是一个小老太太，却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之前去请的时候，已经大致说了一遍情况。张太太让村里准备一只公鸡和香烛黄纸等一起搬去鱼塘，大家收拾好东西跟着张太太到了鱼塘。
一到鱼塘张太太的眼睛就一直盯着边上的树林看，大家要把张太太带到老洪以前的土屋子里去看看，张太太手一挥说，不对，土屋子没问题，问题在树林。随后又对大家说，老人，女人孩子都回家去，关紧门窗，听到任何声响，都不要打开，剩下的汉子，都跟着她往树林那边跑。到了树林边上，张太太四处一望，选定一个位置，摆下一张桌子，再将带来的香烛和公鸡什么的都摆设好，周围的人看着张太太坐在香案前忙乎，张太太点燃一大把香，然后从怀里取出一根缝衣针，对准自己的中指一扎，鲜血一下子流了出来，张太太眉头都不皱一下，将手上的在香脚上涂了一圈，吩咐边上的人拿住，自己则一头伏在了木桌上。
说来也怪，当时烈日当空，可张太太头这么一趴，没多久乌云就从四处聚拢过来，而此时四下里并没有什么风，香冒出来的烟却一直往着树林的一个角落飘。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张太太猛地一抬头，抢过边上人手里的香就开始往树林子里面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手脚一下子变得这么的敏捷，在树林里这里丢几根香，那里又扔几根，最后突然大喊一声，“后生们都给我进来”，大家一听立马往树林子里面跑，循声找去，只见张太太一个人站在一个小土堆前，双眼通红，手里剩下的香都插在在土堆上，嘴巴里还在念念有词，“用手把土堆抛开，不能用铁器。”大家伙一听，用手挖地，这不得挖出血啊，不过看张太太那个摸样，也不是开玩笑。村长首先带头挖了起来，大家也都一起开始挖。
挖了没多久，下面就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个皮鞋盒大小的木头盒子，张太太嘴里这时又蹦出了几个字，鸡血。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外面还有一只大公鸡呢，于是一个人赶快跑到外面杀鸡取血，盛在碗里拿了过来，张太太端起碗喝了一口，然后吩咐打开盒子，盒子一打开，大家都愣住了，盒子里面竟然是一个婴儿的尸体，身上脐带都还在，一点都没烂，浑身青色。张太太对着盒子里将鸡血喷入，鸡血一沾到尸体，一股焦臭腐烂的味道就扑鼻而来，在场的人也都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传遍了整个树林。张太太这个时候才似乎恢复了正常，看了看盒子的尸体，吩咐人就在鱼塘边上架起火堆给烧了。烧得时候那个腥臭味，飘得满村都是。
乌云蔽日（图源：解人颐）
张太太对村长说，这一定是谁家的私生子，生出来怕丢脸，生下来直接掐死给埋了，好巧不巧，这个地方又是一个风水穴位，这小子刚出世就没了命，一肚子的怨气，得了这个风水宝地之助，渐渐成了气候，还好没完全成功，不然我也没本事收他。你们这边是不是已经死了一个中年男的了，刚才不是他引路，我还没那么快找到这小子埋的地方。他替你们挡了一灾，不是他你们村前一段还得死人呢。人们这才知道，那个拖拉机下的酒瓶原来是老洪救了司机一命呢。大家没想到，老洪一个流浪汉和大家素昧平生，竟然死了还惦记着帮助村民。于是在张太太的指点下，把老洪的墓给迁了出来，挖出来的时候，骨灰盒盖裂了几条缝，张太太说这是老洪和婴儿打斗时留下的痕迹。既然他那么喜欢鱼塘，就在鱼塘边上给他盖个小庙吧。也能保佑大家平安。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图源：解人颐）
大家也感激老洪的救命之恩，集资给老洪盖了一个小庙，一直供奉到现在，村里凡是有什么牛羊走失，什么东西被偷啦，只要来小庙烧烧香，唠叨唠叨，往往不久都能找回来，大家也相信这是老洪在保佑着大家。如今时过境迁，鱼塘很多已经填了，唯独老洪小庙所在的这个鱼塘一直保留到现在。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大约就是这样吧。（编辑：若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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