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雅加达的丹戎不碌港（Tanjung Priok）高速公路竣工，据说总统佐科亲自出席竣工仪式，场面搞的很大。
这个项目在招标的时候，我还投过标，所以印象比较深。后来印尼政府没钱，招标又取消了，日本政府给了贷款，项目就被日本公司给拿走了。在雅加达做公路项目很不好做，主要是征地很难，这个项目也不例外，前后建了八年，比原定的工期晚了三四年。可见，印尼有些特殊国情，即使是日本公司来了也解决不了。
2015年底，那时候我正要离开雅加达，有一次和印尼最大的建筑公司维卡（Wika）的人开会，中间闲聊了几句，就聊到了这个项目。
我记得当时好像是在说雅加达从中国买了一批大客车，准备拿来做公交车，结果运到印尼的时候，开箱才发现车身被海水泡了，有些生锈。雅加达省政府很不高兴，就把中国的供货方叫来谈，要求退货。供货方觉得也很冤枉，要是答应退货的话损失很大，而且货出港的时候都是好好的，运输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也不能都怪中国人，希望双方可以协商解决。这个事后来应该是解决了，具体怎么解决的，我也不太清楚。
这事只是个起头，顺着这个事，维卡的人就跟我说，我给你讲个日本人的故事吧。
当时维卡正在做丹戎不碌港的高速公路，因为是日本政府给的贷款，所以承包商也是几个日本公司，鹿岛、飞岛、大林组什么的，日本的几个大建筑公司，维卡作为日本公司的当地伙伴做其中的一段。
日本公司在印尼经营了很多年，口碑很好，工期和质量一般都很有保证，不过偏偏在这条高速公路的施工上出了大问题。项目建到一半，印尼政府突然发现有69根混凝土浇筑的桥柱有质量问题，没能通过验收。
出了这种事，印尼人和日本人都很意外，印尼人觉得日本人做事那么认真，怎么可能出现这种问题，日本人也很奇怪，自己的质量控制很严格，从来也没出现过这种事，会不会是因为当地分包商偷工减料？于是，双方很快成立了一个调查组，准备调查一下这个事，这也是正常程序。
不过这个事，让雅加达省政府那边很为难。这个项目之前因为征地，已经被拖延了三年，后来佐科做了省长，强力推动，这才开始有点起色。现在69根水泥柱子出了问题，又没人能说清楚是什么原因，只能把现场的工作停下来，等调查结果出来，这么一折腾估计又要浪费很多时间，项目完工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在印尼人很为难的时候，日本公司提了个方案，让印尼人很吃惊。日本公司说，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项目毕竟是在日本人手上出的问题，日本人要对项目负责。日方提出的方案是，有问题的69根桥柱全部拆除重建，立刻拆，费用全部由日本公司承担。
日本人说干就干，拆旧建新，到了那年年底，生生把工期赶了回来。不过，光是这一项，据说日本人赔了差不多3000万美元。
再后来，调查组的结果出来了，说是问题出在混凝土的运输上。据说，混凝土出厂的时候是合格的，在运到工地的过程中，因为运输距离长，雅加达的堵车又很严重，等运到现场浇筑的时候有一部分已经不符合标准。
这个按说是承包商的责任，可是好像又有些客观的原因，所以日本人和印尼人谈了快两年才最终有个结论。总之，最后印尼人据说很宽容，给了日本人工期，也没有再要要求罚款。
维卡的人说，我们当时和日本人一起跟政府谈，日本人不问对错，出了问题先解决问题，没人出钱就自己出钱，虽然一开始的时候这是个很坏的事，可是后来日本人的态度让印尼政府很满意，反而觉得日本人是值得信任的，坏事变成了好事。
当然，日本人赔了不少钱，几千万美元，这个不能说是好事，可是话说回来，如果日本人当时不认赔，跟政府扯皮，扯上一两年，就能省下这些钱吗？可能赔了夫人还要折兵。
维卡的人说，我觉得你们中国人的做法和日本人不太一样，你们的项目出了问题，就会停下来，和政府争论究竟是谁的问题，但是争论往往是没有结论的，项目就被耽误了，政府就会觉得你们做事不踏实，你们一个项目做不好，后面就没有项目了。
但是，日本人是出了问题以后，先想办法补救，把项目进度赶上来，然后再去争论，政府首先会觉得日本人态度很好，然后就愿意帮忙，承包商帮政府解决了问题，政府在责任认定或者其它方面也就不会太严格，看起来有损失，算个总账，应该还是合算的，日本人那么精细，不会吃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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