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种族之间的生存竞争是以群体的方式展开的,那么,种族以何种方式组织为一个群体的问题就变得重要了,因为组织的方式直接关乎群体的竞争力。于是我们看到,严复非常重视社会学。在《原强》等文中,他特别标举斯宾塞的有机主义的社会理论:“盖群者人之积也,而人者官品之魁也。欲明生生之机,则必治生学;欲知感应之妙,则必治心学,夫而后乃可以及群学也。且一群之成,其体用功能,无异生物之一体,小大虽异,官治相准。知吾身之所生,则知群之所以立矣;知寿命之所以弥永,则知国脉之所以灵长矣。一身之内,形神相资;一群之中,力德相备。身贵自由,国贵自主。生之与群,相似如此。此无故无他,二者皆有官之品而已矣。故学问之事,以群学为要归。唯群学明而后知治乱盛衰之故,而能有修齐治平之功。呜呼!此真大人之学矣。”
于是,社会组织原理就成了严复理解“今日之世变”、比较“中西事理”的一个最重要的切入点。他认为西方社会之强与中国社会之弱,主要是因为各自的社会组织原理不同。中国社会的组织原理是人伦纲常,正是其积弱的由来所在;西方社会的组织原理是“以自由为体,以民主为用”,因而人民能够获得足够的力、智、德以自治,国家也因此变得更加强大。值得一提的是严复提出这个见解的语境。针对那种认为当时的世变不过与古代中国多次遭遇过的夷狄入侵没什么两样因而“亡国灭种”不过是杞人忧天或耸人听闻之谈的看法,严复基于西方人种学的分类观念提出,既然如满、蒙等与汉同为黄种,那么,古代中国所遭遇的异族入侵其实只是同一人种内部的问题,就是说,“中国者,邃古以还,固一种之为君,而未尝或沦于非类”。更直接地说,“今日之世变”是黄种面对白种的挑战,与中国过去遭遇的夷狄入侵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在这种语境中提出中西社会的组织原理根本不同,其实已经隐含着一种看法:西人如果入主中国,也绝不会像过去入主中国的夷狄那样被中国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