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玉家的猫
文|韩浩月
黄永玉画猫之一。
黄永玉画猫之二。
在客厅里等候黄永玉先生出来。我们到的时候他可能午休还未结束。客厅四周布满了沙发,最远处也是最大的那个沙发上,躺着一只毛色乳白的“猫”,它占据了整个沙发最中央的位置,睡姿没法用慵懒形容,更接近于惬意。
对于它来说,那张同样是乳白色的真皮沙发,或者这整个客厅,都是它的地盘、它的世界,我们这几位“入侵者”,顶多算几只偷偷溜进来的蚂蚁,并不值得它睁开眼皮看一眼。
黄永玉先生在北京通州有个万荷堂,是个著名的所在。万荷堂是个大院子,顾名思义院子里种满了荷花。但与院子的荷花特色相比,万荷堂更像是一个动物园,里面养满了猫、狗、鸡鸭鹅、鹦鹉、乌龟、刺猬等等。
这只鹦鹉就是他那幅著名作品《鸟》的原型。
拉近了看,李辉 摄。
黄家动物园中的刺猬,李辉 摄。
冬天的万荷堂有些冷,所以黄先生冬天会搬到顺义的一个别墅住着。这个别墅同样可以用动物园来形容。穿过封闭的长廊时,发现一只硕大的鹦鹉,没错儿,这只鹦鹉就是他那幅著名作品《鸟》的原型,“鸟是好鸟,就是话多”。
这只鸟真是话多,声音还大,声如洪钟,不像是一只鹦鹉所能发出的声音。它的年龄有些大了,但气场十足,有着鹰一样的霸气。黄永玉家的所有动物,都散发着主人气质,仿佛它们才是这座宅子的拥有者,其他人都是为他们服务的。
黄永玉画鹦鹉之一。
黄永玉画鹦鹉之二。
黄永玉画鹦鹉之三。
临走时,我找这只鹦鹉搭讪,连问了它几遍,“你几岁了?”,它根本不给任何反应,和别的只会谄媚的鹦鹉完全不一样。
在客厅里没等待多久,黄永玉先生从这座迷宫一样的别墅中的某一个房间走了进来。93岁的他看着依然精神矍铄。黄先生仍然在写他那部《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写了一两百万了,才刚写到他的中学时代,每天平均一千字的速度,让同去拜访他的经常拖稿的年轻人感到汗颜。
黄先生掌控着谈话的节奏,聊他的创作,打算把客厅中间的桌子收拾一下,画一系列摔跤的画作,他说日本的那种摔跤(相扑)没美感,就是两个胖子往一块撞一下,没意思,中国的摔跤有礼仪、有学问,可以画上百幅姿态不同的作品,画完后可以结集出一本《摔跤集》。也聊他的生活,说他几年前在浴室洗澡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一摔,起码摔掉了他十年青春,不然现在仍然会像是80岁出头的“年轻人”。
作为“最牛段子手”,黄永玉怎么可能不讲段子。他讲段子,是不需要诱导的,谈话到一定程度,那些段子就自然而然地溜了出来。黄老讲段子,颇像相声演员抖包袱,前面注重铺垫、刻画,最后一句炸响鞭一样,给个颠覆性的结尾……
比如他讲林彪这段:
“林彪在榕湖宾馆,因为不能见风见光,而且必须保持22度恒温。当时负责接待的宾馆负责人,安排工人给窗户挂上毯子,钉钉子的时候不敢发出响声,要用毯子包着锤子砸钉子,冷不防地打开窗帘,还会发现有人端着枪在监工。
林彪在吃的方面也很讲究,到了桂林之后,听说桂花饭不错,就随口说了一句,但当时不是桂花季节,满城寻找不到,工作人员找到了阳朔,好不容易在街边才寻得了一点店家保存的一罐桂花,算是满足了林副主席的愿望。
如此这般坚持了三天,把桂林方面的官员们折腾得满头大汗。”三天终于熬出来了,桂林官员长出了一口气。秘书来说:
“林副主席对你们的招待很满意,决定,再住三天。”
他是活在段子里的,关于历史,关于友人,关于过去的时代,都被他肢解分散于一条条段子里,活色生香。特别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记忆力,讲过去的事情,时间、地点、人名,甚至天气、环境等等,都清晰如昨。
奋力与拖鞋作战的小黑狗。
聊天的时候,客厅里闯进来一只黑色小狗,大概也就是两个月大的样子,是黄先生女儿在小区垃圾桶里捡来的,那么漂亮好看的小狗,不晓得为何会被遗弃。黄老在那里说着话,小狗欢快地、认真地、执着地、逐一地去啃客人的拖鞋,偶尔啃掉一只,就抱着拖鞋在地毯上打滚。
整整两个小时的时间,小狗都在和客人的脚玩捉迷藏的游戏,黄永玉的眼光偶尔飘过来,并不评价小狗的这种行为,只是眼神柔软,有怜爱的余光。这不由让人想到,为何他家里的动物,都性情自在、无忧无虑,那一定是因为,它们在主人那里,得到了足够多的安全感。
黄永玉画狗之一。
黄永玉画狗之二。
黄永玉与大狗对视。
黄先生家院子里有很多只松狮。
生了十只狗的英雄母亲,李辉 摄。
黄先生家的院子,被玻璃挡门挡住了,院子里有七八只相貌相似的大狗在走动,乍一看,这些狗都像是狮子。据他说,这些狗都是他家很早就养的一条狗生的,“一口气生了十只”,黄先生说,语气中颇有对“英雄母亲”的钦佩。
那些狗也特别有意思,动作缓慢,走动时有狮子一样的步伐,但又不是傲慢,带着点看穿世事人情的通透,被人围观的时候,也不觉得不自在,反正就是无视外界环境的变化。
黄先生讲,小黑狗刚被收养到家的时候,家里有只大狗对其宣示主权,狠狠地对它犬吠了几声,但仅仅是两天之后,这只小狗面对陡峭的楼梯一筹莫展,那只大狗便上去帮忙,用嘴叼起它,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送上去,再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送下来,那种耐心与爱心,令观者动容。
黄先生很nice。
黄先生很nice,整个下午的交流,围绕着创作、动物和段子这三个关键词展开,此外,他还送我们他设计的金鸡像章,为我们同行的一个朋友画速写画像。但我惦记的是他家的酒,他设计了一些著名的酒瓶,那些著名酒瓶里的装的液体,自然不会差。
晚饭在黄先生家所在社区的一个四川餐馆进行,我们散步过去,拎着两瓶酒。餐桌是黄先生每次宴请客人常坐的那张餐桌,他说林青霞每次来看他也都是在这里吃饭,他还说,今天来看他的几位都是“壮汉”,不停地要求身边人帮这桌“壮汉”们加菜、再加菜。
黄永玉家霸占了整个沙发的“猫”。
这才是真猫,李辉 摄。
楼梯上休憩的猫,李辉 摄。
霸占了桌面的猫,李辉 摄。
与黄先生握别之后回家的路上,忽然想到一个细节,他十分爱猫,怎么没看到猫在家里?最早一进客厅,那只霸占整张沙发睡觉的动物,仔细回想起来,其实很有可能是一只长得非常像猫的狗……
六根与黄先生合影。
突然很想问黄先生一个无聊的问题,您家的猫都藏哪儿去了?也突然想到,该问而没有问的问题,实在太多,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问,或者说,问一些问题,得到某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和这样一位老人,能呆这么一段时间,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已经是很好的事情。
黄永玉的猫,和薛定谔的猫一样,也有着不确定性,这真让人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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