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到东西精华协会坐镇的人中,孙毓芹先生就是一个。他比南老师年长三岁,是河北省唐山人。他曾任师部的政治部主任。但他志趣不在政治,除了琴棋书画全在行不谈,还通易理、占卜,又会养马、养鸟,还会养老鹰,懂茶道,会作诗,是一个真正多才多艺的人。
尤其他待人随和,诚恳而不死板,还精于烹饪,实在难得。
曾有一次,南老师讲《华严经》毕,赋诗一首:
讲华严经毕有感
蓦忆平生事 秋风拂面凉
不堪尘扰扰 何况世茫茫
戚戚存悲愿 惶惶对法王
凄清终古月 寂默照炉香
孙毓芹先生不久就和了一首:
怀公夫子讲华严经毕有感
独立清溪月 溪清人意凉
闲情谢攘攘 心事转茫茫
岐路思文佛 哀时叹素王
漫漫深夜静 风细动荷香
孙毓芹先生,后来大家都称他孙公,字写得十分雅气,是文人字,老古公司出版的书,有许多封面题字都是他的手笔。他的琴艺更有极高的成就,后来得到民族艺师奖(一九八九年)。
但最不同的,是他凡事尽力而不执著,对南老师的态度虽淡淡而又绝对的支持。照我多年的观察,应是从南师处有所得的原故。
像这么好的一个人,却害过我一次。那天,恰逢南老师的生日,孙公和陆健龄等几个人,已准备好了一个蛋糕。孙公要我端着蛋糕走在前面,他们都跟在我后面,进了老师的办公室。
进去的时候,我说:“老师生日快乐!”岂知老师抬头看了我们一眼,不理不睬,使我好生难堪。
当然,大家仍然吃了蛋糕,老师也随便吃了两口,出来后,我就问孙公:怎么会这样?
原来他们都知道老师向来反对过生日,他们以为如果我端进去,老师不好意思骂我。他们几个都知道老师的脾气,自己不敢拿去,却害我讨个没趣。
从那次开始,直到现在,我从不向老师贺寿,以免又讨没趣。
南老师仍是依照传统习惯,生日为母难日,那天既是母亲受苦的日子,又庆祝什么呢!更何况,当时两岸不通音信,高堂老母不知如何,更不该庆贺什么生日了。
那几年,孙公除了坐镇东西精华协会外,惟一的事就是致力于他的琴艺。因为早几年,南老师建议他去努力学琴。
孙公后来琴艺大放异彩,学生也很多。他虽得过许多奖,但他对名和利都很淡泊。他的为人好,王升先生曾透过萧政之先生与南老师,要他回部队去当政治部主任,但他拒绝了。后来他患了气喘的毛病。记得有一次,他有病被送往医院,病好后,他就来对南老师说:“下次再犯病请不要送我去医院治疗,人人都有一死,死不要紧,但到医院检查治疗,那个活罪难受!”
孙公留在家乡的,有妻子和一个儿子。他在台湾并未再婚,虽然追求他、想嫁给他的人,中国、美国小姐都有,但他始终潇洒地自己度日。
两岸开放来往后,他与家乡联络上了。妻子在唐山大地震时断了腿,后来治好了,儿子是务农的人,孙子孙女都有。孙公几次预备回乡探亲,临时都因气喘病又犯,始终未能成行。
一九九〇年四月十四日,他在加护病房等待儿子前来,最后仍未及见面,便逝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