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是独立开发者们最不想听到，却又最常挂在嘴边的三个字。
比这更要命的是，罗易斯独立开发了一款面向OC圈的软件：
橘小柚。
当开发者罗易斯在B站发布题为“因为坚持免费我们得罪了赞助用户”的视频，公开自己从付费模式转向开源免费的心路历程及与用户间的矛盾时，这场风波才真正进入我的视野。
但看到OC的你肯定一头雾水，放心，我开始也一样懵圈的，自己都得听听课才能了解一二。
所以容我先给各位解释一下。
OC
（Original Character）
即原创角色，是创作者们自行设计并发展的虚拟角色。
简单来说，就是不依附于任何已有IP的、完全由个人打造的角色形象，TA诞生于你的脑中。
比如你可以设计一匹小马，人们会联想到《小马宝莉》，但这匹马并没有任何抄袭之处。
还有下面这张图能很清楚解释这点。
这些角色拥有创作者精心构建的外貌、性格、背景故事和所处世界观，是创作者情感投射和创意表达的载体。
OC创作通常以角色设计图、设定文档、小说、漫画或动画形式呈现，这取决于创作OC的人擅长什么领域的技能。
也因此，如果只有角色设定但不会画画的OC创作者，会选择花钱请画师约稿。
这就相当于游戏科学找动画工作室外包做章节过场动画一样。
在OC创作中，文字设定和视觉呈现都是重要组成部分。
圈内对于“何为基石”其实并无定论，有人认为立绘是角色的第一印象，有人则觉得文字设定是灵魂所在。这是一个极其丰富、去中心的圈子
（不是币圈）
。
创作者们会花费大量时间为自己的“纸片人儿子/闺女”构建完整人设，设计服装、发色、眼睛、性格特点，甚至家族历史、专属技能和生活习惯。
换言之，你在养自己创造出来的原创角色。
这种创作在B站、LOFTER、小红书等平台上极为流行，尤其受年轻人的喜爱。
毕竟中二的时候谁都有，总会幻想出来一些奇特的人设和情节。
而当这些不是动画\游戏大厂吗喽的爱好者们想创作属于自己的虚拟世界时，就得有一些低门槛且好用的工具来帮助他们。
从世界观到人物设定，你都可以在橘小柚这款软件中进行管理。
它就像是OC创作者的数字工作室，帮助他们整理灵感、构建角色关系网络、完善世界观设定。
但橘小柚的用户数量肯定不能跟主流的OC APP相比较。
所以这名开发者还会充当各个平台的运营，进行一些宣传、触达、裂变、拉新等一系列互联网操作。
这是他小红书上为数不多的高赞贴文
得益于算法推荐，像罗易斯这种独立开发者也能获得不错的关注度，虽然平台给的不多，但好歹给了点。
要是你在手机上刷到过各种角色设定和精美人设稿，那么恭喜你，你已经触及到了当代年轻人热爱的创作世界一角。
每个精心设计的角色背后，都有一位投入大量时间与热情的创作者。
从发型到鞋带都得自己设计，连世界观都得现搭的纯手工纸片人。
这些在ACGN宇宙里堪称顶梁柱的灵魂角色，本质上和追星女孩的梦女文学师出同门。
但这并不只是某一性别或者某一类别的专属圈子。
OC的范围极广，从可爱少女到硬核科幻生物，从奇幻世界观到现代都市故事，只要是原创的角色设定，都可以称为OC。
最终成品可能是一系列精美插画、一部短篇小说、一个角色模型，甚至是一款独立游戏的主角。
比如《生化危机》T病毒既视感的肉体恐怖设定
（下图可能含有令人不适要素）
：
微博@霸总摸头杀
也许还会让人联想到《猎天使魔女》中的象征勇气的Fortitudo。
而当你的世界观文档还躺在备忘录吃灰，当你的角色设定全靠观众脑补，最后在高烧发梦般的状态下想出了完美触碰平台红线的设定......
算法分分钟能把你的毕生心血鉴定成“可疑组织”。
这时候你就会懂橘小柚这类工具的价值，它不止是帮你给OC儿子闺女建户口本，更能成为防翻车的自建百科。
在AI鉴定黄恐暴的时代，创作者能观测到自己OC大招描述是否像不能碰的话题，比设计十八款炫酷发型重要多了。
还有当创作者自己在洗澡、吃饭时突然来了灵感，但没有将这些碎片捡起来放进正式创作也是一大憾事。
所以，我们今天要聊的这名开发者为OC创作者打造的软件，即使赚钱乏力，开发者也一直坚持将软件开源。
他没像冯骥那样在众目睽睽下做出超预期游戏，没有像饺子一样在完整的产业链中最大化自己的才华，更没有像Deepseek的梁文锋早早屯了一百张显卡的服务器。
他是一个普通的计算机专业毕业生，在破产线上徘徊。
同时，开发者因开设爱发电赞助渠道，却被部分用户要求退款而陷入“公关危机”。
事态发酵后，他选择在B站公开自己的现状和事件始末，一时间将整件事推向了看似不可挽回的境地。
这条视频也让我对罗易斯当前的状态有些了解。
机缘巧合，通过朋友介绍，我联系上了这位独立开发者，与他聊了许多。
比如，为什么他会选择将软件走向开源道路？
就像DeepSeek开源AI模型那样。
“我不是来声讨那30块钱的，感觉不是钱的问题，想要的是东西。”
这句话道出了赞助制工具软件和用户之间微妙的张力。
对于开发者罗易斯来说，这种关系的错位感一直是他的心头之痛。
不知从何时起，这种奇怪的感觉在他的软件上悄然形成。
这是一种我只要付费了，就要达到我要求的感觉。
虽然这本无错，但作为一名独立开发者想要满足所有人的难度可想而知。
这种思维模式让像橘小柚这样的开发者陷入了一个悖论：你做得好，就该免费；你想赚钱，就不该做得这么好。
从2022年起，橘小柚一路走来经历过多次危机。
开发者曾在2023年和2024年两次面临破产困境，这一次，罗易斯背负着约2.3万元的债务，再次在社交平台公开了自己的处境。
我被带入了付费和非付费的陷阱，我一直在做的是免费的软件。
罗易斯这样解释自己的困境。
但在当下的中国互联网环境中，一款软件要么是微信那样通过流量和生态获利，要么就是专业软件Photoshop那样靠订阅和买断赚钱。
像橘小柚这样介于两者之间的工具，似乎永远找不到一个平衡点。
我见过太多类似的开发者了，从游戏类到工具类，一批批涌入又一批批消失，开源精神在商业现实面前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所以，你问我对开源软件开发者最大的担心是什么？
饿死。
不过，正如罗易斯所强调的，开发者与用户之间的互相理解是一个持续的过程。
每一次危机后，他都会选择回归开发，继续完善这款工具，尽管有时需要搁置争议，但追求理解与支持的脚步从未停止。
这让我想起，就在他发布破产信息的前几天，NVIDIA被迫开源了DLSS技术，这个曾经被黑客攻击泄露源码的技术宝库，最终被动进入开源的世界。
开源，似乎是一种不可抵挡的趋势，而赞助制则像是开源世界中一种尴尬的变通。
2018年，还是大二学生的罗易斯就已经对自己即将走的路充满迷茫。
“那个时候，局限于个人的能力，再加上导师一直旁敲侧击地要我去学AI，我陷入了很迷茫的状态。”
罗易斯回忆道。
“英雄联盟还挺火的，我是2012年入坑的玩家，以前最喜欢看联盟里面英雄的小故事，但可惜，遗憾的是很多设定都改了。”
这种对游戏世界观的痴迷，最终成为了他走上独立开发道路的起点。
在一个留学生组成的架空世界设定群里，罗易斯第一次接触到了设定创作的精妙与魅力。
“架空设定群里，加深了我一个想法，那就是我们确实需要一个符合发散思维的写作软件。”
罗易斯说。
而独立全职开发橘小柚的决定，其实源于他更早的人生轨迹。
2019年毕业的他原本计划奔赴北上广深面试互联网公司，但突如其来的疫情改变了一切。
他回到家乡，再当地政府单位当合同工，但在2021年底遇到了大规模裁员，编外员工首当其冲，
“年终奖被贪污，5个月后老板就被送进去了”
。
在经济不景气和家庭压力下，他顺应母亲建议，在2022年花了半年时间备考事业单位，但原定四月的考试因疫情一再推迟。
“一晃半年青春过去了，就干脆索性将之前的想法当做创业的项目吧，时不我待。”
当备考未果时，罗易斯做出了这个决定，全职开发他心中的理想工具。
“当时回想起来，大学时候就一直在折腾有关创作、设定、游戏这些东西，那不如，把之前的创意拿来创业吧。”
这一决定，很大程度上源于他在事业单位工作时的不愉快经历。
从合同工到遭遇裁员，从被贪污年终奖到参加事业单位考试延期半年，每一次的失望都在推动他走向独立的道路。
“我不太喜欢体制内那种需要迎合的感觉。”
罗易斯似乎早已看透。
“事业编制到头就只是一个科室领导，工作也只是部门里面轮转，工资要靠职称、熬工龄。”
与其说这是一次冒险的创业，不如说是一次逃离。
就像《哪吒》导演饺子从医学生变成动画导演，《黑神话：悟空》的冯骥从生物医学工程转行游戏，DeepSeek的梁文锋从量化交易转向AI大模型，这些跨界者似乎都有一种共同的特质。
对未知领域的无畏探索精神。
“RWBY是草根制作组制作的动漫，但前卫的武器设计，流畅的动作画面，第一次让我明白，什么叫作品的生机。”
罗易斯提到了这部影响他甚深的美漫。
“再之后就是游戏《巫师3》对我的冲击。作为一个我为数不多通关的单机游戏，在故事深度，画面，场景，美术，音乐都让我深深的折服。”
吻我
从RWBY到巫师3，从架空世界群到跑团，这些体验逐渐塑造了罗易斯的创作观念。
他发现现有的创作工具无法满足创作者发散思维的需求：Word排版门槛高，Markdown类工具使用体验差，更重要的是，它们都不能实现内容之间的联动。
“以前我们写设定，会新建一个文件夹，叫做人物设定啥的，在文件夹下面，每一个文件都是一个设定，但是，它们是孤立的。
”罗易斯解释道。
“假如你想要做一个组织设定，你每添加一个文件，都得手动做一个双向链接，markdown稍微方便一些，但是也是需要手动，特别是位置一变，几乎是天塌了。
”
“而正是这样，我当时觉得大家一定缺少一个能帮助大家思维发散的工具，发散不在于记，而在于收。
很多时候不是没有灵感，而是苦于灵感得不到进一步利用。”罗易斯眼中闪烁着热情。
在探寻解决方案的过程中，罗易斯提出了一个令我颇感兴趣的概念——
“既定结局”。
这是一种剧情规划方法，通过确定故事中的关键节点，来指引整个创作过程。
比如说，第一集，我既定的结局是男主遇到女主，既定的方式是天降，物理意义上的天降。
“我不管中间的情节是怎么发生的，男主一定是在落寞的时候，天上突然一道神光乍现，女主缓缓地在众人面前落下。”
他解释道。
这种方法让我想起了奇异博士那句经典台词：
“我已经看过1400万种未来”
——罗易斯的工具，某种程度上也是在帮助创作者在无数可能的叙事路径中找到最优解。
“假设一个既定结局是一个点，那么根据小学知识，两点确定一条直线，如果剧情的走向就是那条线的话，两个既定的结局就能划定一个剧情的发展。”
同时，我发现罗易斯在理念上与其他写作工具有所区别——
它不仅是一个内容管理工具，更是一个创意发散和聚合的平台。
“很遗憾，既定结局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想法，只不过还没推行开来，我有点步子迈得太大，扯到蛋了。”
这是罗易斯的笑谈。
“其实，说个额外的话，我在做橘小柚这个软件，就是完成整套生态逻辑的最重要也是最开始的一环。”
橘小柚只是罗易斯宏大计划的第一步。
在他的规划中，这仅仅是一个内容创作和归纳的软件，未来还会有更多工具帮助创作者将想法转化为现实。
“我们先定义一下内容创作，游戏开发，影视制作，小说撰写，等等都是内容创作。有了内容，就需要表现，最终一定会转化成声音、视频、画面。”
罗易斯描绘了一幅宏大的蓝图：创作者先用橘小柚建立初期的世界观，归纳灵感，然后通过“孵化工厂”，将自己的世界观在市场上验证可行性，最终成为资本投资的对象。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从创意到产业的完整链条。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了这条路上的荆棘：
最大的问题是在全球范围内，内容创意剽窃都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特别是灵感作为没有实体的对象，没有法律保护，个人面对这些根本没有优势。
用户群体也是个有趣的话题，因为
令我意外的是，橘小柚的主要用户群竟然是高中生。
这些人可能没有太多购买力，但他们对创作的热情却是无与伦比的。
“很多用户甚至已经重塑了人际关系，在家暴、霸凌以及各种悲惨遭遇中，重新获得自我救赎的希望。”
罗易斯这样描述自己的用户。
听到这里，我忽然理解了为什么他会如此坚持这个看似不赚钱的项目。
对他来说，橘小柚已经不仅仅是一款软件，更是连接着无数年轻创作者灵魂的桥梁。
作为一个人负责全部的开发者，我想知道他是怎么管理分配时间处理这么多事的。
“去年是卡在灵感这个地方，一直过不去，我又死轴，我在6代出来之前，很多时候自己都不满意自己开发的成品。”
罗易斯说。
“但是，我不曾想到的是，很多人其实挺喜欢旧版本的。”
这种对完美的追求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和财力。
在2023年3月宣布第一次破产后，他本应该去找一份工作维持生计，但为了给用户一个交代，他又借了约2.3万元债务，用了近一年时间完成了软件的第六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