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佛,但我深知佛教在这片土地上的影响有多深远。这篇文章用唯物主义的视角讲一讲汉传佛教相比于其它宗教,能够保持更大影响的原因。
本文实则是昨日那篇文章的导读(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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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查阅佛觉禅师的生平史料时,我实际上已经惊叹于佛教的传承。为此即便阅读量不高,我也还是写下了昨日那篇小文,希望大家多去看看那篇文章。当然,本文作为一篇导读,也是为那篇文章做一个更宏观的注解。
汉传佛教在我看来,最厉害的是它有一整套完整的且扩张性极强的谱系。
即便遭遇过数次灭佛,但其谱系始终有迹可循,而其它在这片土地上的宗教都不能严格具备。
首先
从教义上来说,佛教是以经律论的教义模式为主的。
印度原典是经,本土高僧诠释是论,结合中国现实制定修行规范是律。这套模式的好处是佛教能不断吸收本土文化,比如到了宋代的禅宗语录里,开始大量吸收士大夫语言。B站有一位叫「讲古张老师」的UP主,讨论过《心经》的衍变,可以学习。
相比之下,以类似时期进入中国的景教而言,其碑文显示教义始终停滞在初传形态,无法与本土相融合。
其次,
佛教衍变出了多重空间结构。对精英层来说,有强调义理的华严宗和天台宗;对于遍地的信徒来说,有大众层的净土宗信仰;而即便是面对一些不信教的文人墨客,也有对应的诗书画茶。再加上佛教在制度上的清规。
这不是严格的组织结构,但它可以保证其在面对政教冲突时,能有大量缓冲。不像全真教,虽模仿僧团制度,但过度依赖政治庇护,因此很快就缩编了。
更重要的,是以《景德传灯录》为代表的、我在昨天那篇文章里反复使用的谱系,这样的
传承脉络使得佛门弟子能够拥有超越点对点师徒关系的门派、宗派乃至教派共同体认知。
从佛教来看,衣钵的凭证,实际上类似于现代科层制的职务交接体系。
相反,道教的师徒秘传导致正一道系谱严重断层,全真教谱系也显得很多神话色彩,马丹阳直接把王重阳写成了接引仙人。
在我看来最重要的是,唐代百丈禅师创立的普请法制度,将寺院经济与庄园经济结合,形成独立于世俗赋税体系的生产单位。敦煌文书显示,即便是与世隔绝的在归义军,寺院依旧可以依靠寺户制度维持运转。
和其它的宗教相比呢?
先说道教,以正一教与全真教为例。
龙虎山天师道世系高度依赖于血缘脉络,但这也导致了传承时非常容易出现继承危机。即便不说近年来的情况,就算是古代,早期每代天师动辄近百岁,比如第10代天师张子祥带来的后续事件,又比如第36代天师张宗演需忽必烈重新认证正统性。所以到了明初,第43代天师张宇初不得不编撰《道门十规》重塑权威。
全真教呢?
王重阳创建全真教时倒是有了不少创新,比如文登七宝会、宁海金莲会、福山三光会、蓬莱玉华会、掖县平等会,这五会是他试图以诗词唱和的方式来代替传统的传授形式,是在积极向本土文化靠拢。
但正如上文所说,道教依旧高度依赖于师徒单线秘传(王重阳传马钰等七真),没有跨越道观的学术共同体,没有形成共同的教学经验,就好比大家都读的私塾,没有统一教案。因此虽然在元代时期全真教十分兴盛,但到了明朝,全真教自然就被打压了下去,重阳宫的田地也大幅度缩水。
北京白云观名义上是全真祖庭,但实际上只能号令华北几座宫观,南方全真道观多自立法派,比如张宗囗的霍山派。
至于教义,从宋代以后过度聚焦斋醮科仪,雷法理论自王文卿后再无明显突破,北宋天心派道士元妙宗编的《太上助国救民总真秘要》始终没有超越民间术数层面。
即便是道教艺术最为昌盛的永乐宫壁画,也不像佛教艺术那样比比皆是。
说到底,道教的组织性和学术性,一直没有做到位。
接下来比较一下佛教与伊斯兰门宦。限于种种原因,点到为止。
但我们已经从用词中发现了端倪,门宦。是的,虽然有四大门宦,但实际上高度依赖于血缘传承,新的教徒无法通过教义获取知识,麦加又距离太远。
经济上,之前门宦是通过天课(则卡提)收取教众收入,同治以后不能跨地区收取,因此逐渐变成单一村落经济体。最终宗教领袖只能成为民国军阀的附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