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陈国慈扮演过许多角色。以台积电(台湾积体电路制造公司)法务长的身份服务于资本主义,在法庭上能言善辩;或者以台湾文化艺术基金会董事长的身份致敬传统,把最优雅的表演搬上舞台;又或者以台北故事馆馆长的身份重温历史,娓娓道来一个个动人的故事。
如今,陈国慈带着人生的新风景,重新站在公众面前,她说:「这是一辈子唯一满足的工作。」
点击音频,收听陈国慈细细讲述老房子的故事。
文茜:她有过很多身份,律师、国家影视中心董事长、国家文艺基金会董事长。但我想,有一个身份是她特别钟爱的,跟文化有关,跟一些老房子有关。
她是陈国慈,我人生的第一个老板,三十几岁时,便是台湾著名的女律师,为台湾外交部打官司,或担任国营企业的董事长,可没想到她最后辗转,管起了「台北故事馆」,现在又到迪化街,准备「207 老屋重生计划」,创办「迪化 207 博物馆」。
文茜:2002 年,知道你去管理台北故事馆这件事后,我就觉你被大材小用了。是什么促使你的人生有这样的转折?
陈国慈:我刚刚就在想,为什么我对文化工作有这样的一份期待?从出道起,迎接我的就是 34 年的商业律师生涯。
我记得,曾经替客户到国外交涉法律事务,最后成功签约后,大家都很高兴,准备开酒会庆祝,而我却静悄悄地回到旅馆,收拾行李离开。
我所从事的法律工作,没有电视电影中的有血有泪,也并没有给我带来心灵的满足,而是一种寂寞。
工作成就的背后,是无尽的心力和压力
陈国慈:反而,我从小就很喜欢艺术,自己也是学音乐的,只不过后来没机会把它当成一份事业来经营。2002 年,是我从事法律工作的最后一年,当时台北文化局邀请我去经营台北故事馆,我丝毫没有犹豫,就下决心辞职。
文茜:对你来说,薪水并不重要,即使之前一年有接近一亿的收入,最后你也会选择募款倒贴台北故事馆?
陈国慈:如果金钱是一个我要考量的因素,我也就不会做后来的事情了。
无论是台北故事馆或者迪化 207,它不只是一个兴趣,或者是退休之后打发时间的一个事情,它就是我一直很想做的事情。
创办人陈国慈移交「台北故事馆」时
亲吻建筑模型道别
文茜:为我们介绍一下迪化 207 博物馆。
陈国慈:迪化街没有变成观光景点,它是台湾少有的一条还活着的老街。
迪化街见证了台湾历史非常重要的演变,从日治时代开始到现在,它一直是台湾政治经济文化交流的中心,满街尽是说不完的故事和讲不完的恩怨。
几十年前,台湾最有钱的人,通通住在那里,街上有很多百年老店,卖高丽参的、经营批发的。之后,迪化街的文创产业慢慢发展起来,有迪化街原住民的后代拿着自家的房子做文创。另外,迪化街每年都会在四十几平米的城隍庙中,举行定期庙会,非常有活力。
而在迪化街生活了好几代的居民,都有一套很特殊的生活态度,房子绝对不卖。他们认为卖房子是背弃先祖。
19 世纪末以来,迪化街一直是台北市
南北货、茶叶、中药材及布匹的集散中心
陈国慈:但是,2006 年,迪化街 207 号开始出售;2009 年,市政府把它列为历史建筑;2016 年我就把它买了下来。
迪化街 207 不是非常老的房子,它的前身是广和中药铺,虽然是一家经营了八九十年的药材店,但是它真正建成是在 1962 年,也因此,它跟迪化街一般两层楼的建筑不一样,它是三层木制建筑,台湾本地人叫它三角窗。
文茜:我曾说过,每一个地区的文化都有自己的记忆,好比香港人曾说他们的码头被拆了,记忆就消失了。当然,现在的香港也发展出属于香港的文化。我从没有看过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地方,每两条街就有一个购物中心,这么多人爱购物。
赋予老建筑新生命
比新建筑更能凸显一个城市的创新能力
文茜:我很好奇,为什么成长在香港的你,会对古迹产生感情?
陈国慈:其实,我对古迹的这份感情,跟我是香港人有关。你刚刚提的那个例子,是我爱古迹的很大动力。
从幼稚园到高中毕业的 13 年里,每一天我都在香港天星码头,乘天星油轮往返九龙和香港。我在那儿长大,几乎认识所有在码头的工作人员,甚至熟悉天星油轮上机油的气味。
可是大家都知道,虽然香港地不多,但香港人喜欢炒地皮,炒地皮没有地,就只能拆房子。
有一年,我回到香港,忽然发现天星码头不见了。对我来说,好像那一段和天星码头有关的记忆也没有了,我很遗憾。
自那之后,我就发现人的记忆可能有不一样的连接点,而我的记忆几乎是透过建筑物来串联的。希望往后的自己可以努力留住记忆,我也因此更加关注老房子的议题。
老房子勾起的是陈国慈对香港的记忆与深情
陈国慈:2002 年,市政府委托我来照顾台北故事馆时,我就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值得做的事情。之后的 12 年里,有 300 多万人参观。
每一次有人进来,只要说一声「这个老房子原来这么的漂亮」,我就觉得我达到了某种任务,做了某一种的宣导,让大家来注意老房子,喜欢老房子。
故事馆的 12 年所给我带来的欢乐是 34 年律师生涯没有办法比较的,前面的 34 年是工作,后面是一种满足感。
迪化 207 博物馆的楼顶
可以俯瞰迪化街区红瓦顶的样貌
文茜:你在迪化 207 抓住了一个概念,叫「磨石子」。据我所知,在六七十年代的台湾,最美的就是磨石子。
陈国慈:2009 年,迪化 207 被列为历史建筑,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它的磨石子。当时,庄家因为开了一家药材铺,金钱上比较富足,用的不只是一般的地面,用磨石子展现出非常漂亮的图案。
磨石子的建筑工法是日治时期,台湾从日本引进来的,将石头打磨平整,用做地板和墙面。这些年,因为进口地砖、地毯等出现,许多精湛的磨石子工法已经渐渐失传了。
台湾早期传统住宅、骑楼
基本采用几何造型的磨石子铺面
陈国慈:我们希望在推广古迹的同时,传承一些过去的工艺和生活美学。于是我们做了一个叫「台湾磨石子——无所不在的艺术」展览,迪化 207 的策展团队拍摄了从 11 个县找到 185 件非常精美的磨石子照片。
你完全可以从当时人们的颜色选择,了解到那时候的流行元素。比如有一户人家,餐厅的地面上有一个巨大相机图案的磨石子,除了非常美之外,更代表了他们的生活乐趣。
文茜:你们搜集了台北的北、中、南、东部的磨石子图案,还有澎湖和妈祖,我觉得妈祖非常特别。
陈国慈:妈祖的磨石子大部分在寺庙里,有躺在地上的龙和凤,很美丽。
大多时候,磨石子的图案代表每个人的兴趣或者喜好,也代表一种身份。比如磨石子图案中,一串非常漂亮的葡萄,下面写一个英文单词「Grapes」。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懂得一点英文便是身份的象征——一个「Grapes」,里面是一个有钱人的狂想,他把对西洋房子的一切幻想都带进磨石子之中。
图案点出了主人的身份、时代的意义
更是那时候的美学观
文茜:我在台中的老家也是磨石子,很漂亮。而且磨石子很适合台湾的天气,夏天很凉,冬天很暖,好像会呼吸一样,从来也不会有雾气。
你之前跟我介绍,磨石子作为一个建筑工法,分成磨石子、洗石子和抿石子。
陈国慈:我们一般常见的磨石子把石粉、水泥、石头涂抹在地面,硬化后,用磨石剂将它擦亮;抿石子是一种天然石材,人造石材、水泥石材搅拌,涂抹更复杂;洗石子一般用在墙面,跟抿石子的差别在于粗细的感觉,石头与石头粒之间要用水冲掉多少的水泥。
磨石子的美学,比二丁挂(大理石瓷砖)好看很多,却正逐渐被取代,这就是大量进口的后果。没有人意识到,像磨石子这样美的记忆一直在流失中,而台湾的记忆需要一点提醒。
磨石子既是一种建筑工法,又是一种材料美学
陈国慈:在故事馆工作的 12 年里,每年我都会做问卷调查,参观人的平均年龄是我们非常在意的项目。
在故事馆的元年,就是 2003 年,参观人的平均年龄是 50 到 55 岁。结果到了第 7 年,做同样的问卷调查,平均年龄降到 30 到 35 岁。
所以,除了在迪化 207 中,我们除了介绍磨石子之外,也介绍现在的年轻文创艺术家。希望新一代的艺术家可以把磨石子带到另外一个境界,尝试另一种可能,比如利用磨石子做成家具、钟面或者是首饰。
在这个时代里,我要给年轻人一个选择,如果这个选择他们都不知道,就是破坏公平。当我把选择摆在他们面前,他很喜欢,甚至觉得很时髦,这个就是我们 Memory keeper 的意义。
年轻文创艺术家的磨石子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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