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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酷的指令|左派的批评,1919-1933|上

院外  · 公众号  ·  · 2025-01-18 20:20

正文

EXTITUTE|BAU学社|媒介论与空间论的会通
文| 米夏埃尔·米勒/ 译| 农积东/ 责编| 飘蓬

包豪斯,作为二十世纪上半叶艺术先锋运动的一个缩影,如今已被奉为经典,并出现在各种设计院校的教科书里,成为风格目录中的一个备选项。但如果揭开罩在这所学校身上的种种名号,进到历史现场,便会发现,从建校开始,就不存在一个单数的包豪斯。在共同构划正在到来的新社会,并为新社会培养新人类这一总体目标之下,是学校内部各种异质性力量的分歧和冲突,在一次次冲突中,学校被赋予了新的面貌和内容。这部文集 以包豪斯的冲突叙事为切入点,解剖学校自身的内外部冲突,以及学校关闭之后各方势力在诠释和利用包豪斯遗产上的争论,其中包括美国和东西的建筑界、艺术界、文化界乃至政府和党派。包豪斯的不同面孔呈现出的这些冲突与争论,对今天重新理解艺术与社会的关系仍具有重要意义。本书出版于2009年包豪斯诞生九十周年之际,有意识地对此前接受史中的各类教条和定见做出有力反拨,也预先对随后越来越偏重身份政治的考察视角提前给出忠告。

包豪斯对社会变革的追求,是与受教育的资产阶级文化和审美价值的彻底决裂,这样的计划会遭到不单是资产阶级代表的反对便不足为奇了。即使是在知识分子的队伍中,学校遇到的也不只有满腔热情,还有严厉的批评,当然了,这些人对现状的批判并不比对包豪斯大师和学生的少。最重要的是,人们怀疑包豪斯是否准备好了或是否能够,通过美学手段,不单让阶级冲突的社会现代化,而且还可以克服它。勒·柯布西耶的名言“要么建筑,要么革命”证实了这样一类人的观点:对他们而言,形式的实验很快就会走向消退。恩斯特·卡莱提到了“包豪斯风格”和“危险的形式主义”。【1】而阿道夫·贝内则暗示“平顶的时髦”。【2】他们和其他人坚信,建立在技术基础上的日常生活的理性化,只会有助于满足正主导着生活的资本主义社会的迫切要求。
关于通过审美的设计实践,批判性地介入既定现实之中的可能性,意见分歧很大。争议围绕以下问题展开,即设计的政治化可以走多远,实际上从设计审美自律的视角看,应该走多远。正是这样的论述表明从一开始它就成为包豪斯成员之间的冲突所在。
冷酷的指令:左派的批评,1919-1933|上|2009
本文 3500 字以内
介入的文化

大体上,可以说魏玛共和国的政治先锋派在设计的理念上,越来越将它的艺术作品视为影响社会现状的方式。包豪斯的主导文化表现出明显的阶级独立、愈发以市场为导向的文化特征,这部分是因为它的国际倾向。独特或特殊的美学被拒绝了,并转变为一种为了实现生活、消费、居住的一般标准的媒介。为此,即便在它们的特有形式中,包豪斯的产品依然使用着工业制造的语言,代表着标准化的大众文化。

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有两条将资产阶级高雅文化(生活的改善,同时也是生活的美化)的审美内核转化为大众文化的路径:一条是法西斯主义的方式,另一条是先锋派的文化计划。

以国家社会主义面貌出现的法西斯文化计划,分享了先锋派对资产阶级文化的精英主义和唯我主义的批评,尽管在纳粹掌权之后采取了国家机器的形式,以政治的真正主导地位取代了政治化的理念。【3】
另一方面,同样以包豪斯为代表的先锋派文化计划,有步骤地提倡艺术的政治化,以及相反地,日常生活的文化化。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艺术与生活联系起来的修辞,预示了一种既在认识论层面上又以明确的理性主义做派而受到谴责的美学概念。
文化不再被理解为个体的教养和发展,也因此不再被认为是独特的东西,而是被理解为一种以美学为媒介的对生活的政治性反思,区别于任何特定的制度安排。它是一次超越资产阶级的努力,它试图去实现资产阶级承诺的文化平等,由于结构性原因,这一平等在资产阶级社会自身从未能兑现。
一方面,这一计划催生了诸多的艺术,它们在今天被我们称作经典的现代主义。另一方面,从纲领的层面上看,它几乎没有持久的影响。而在理念上也同样不可能,因为它要求消除社会领域的分化,而实际上社会领域分化为自主的功能系统已经成为现代主义的核心成就。

批评的基本要素

左翼对包豪斯的批评,同样无法避免遇到艺术先锋派的难题,即重新定义艺术与生活的关系的困难。批评的内容,从对志趣相投者的团结态度(像对待贝内或卡莱那样)和对部分建筑师摇摆不定的拒绝(如对待阿道夫·卢斯[Adolf Loos]、约瑟夫·弗兰克[Josef Frank]那般),到知识分子在社会层面和认识论层面上具有批判性的异见。
在后者中,最重要的要数西奥多·W. 阿多诺[Theodor W. Adorno]、恩斯特·布洛赫[Ernst Bloch]、贝托尔特·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以及希格弗里德·克拉考尔[Siegfried Kracauer],克拉考尔就新客观建筑发表了声明,自然也把包豪斯带上了。瓦尔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是个例外,在《经验与贫乏》(Erfahrung und Armut)和《毁灭性人格》(Der destruktive Charakter)这类文章中,他强调对新建筑期待的一面, 【4】 这在他关于文化和艺术的唯物主义理论探讨中占据着重要位置。 【5】

对于阿多诺、布洛赫和布莱希特来说,一个重要的方面是下面的问题:技术解放了的住宅,它的理性演算如何能够向主体的需求开放,以及在解放性住宅奴役下的主体如何能在集体和大众面前坚定自我。在诸如《最低限度的道德》《启蒙辩证法》和《当前的功能主义》等著作中,阿多诺特别有力地观察并揭开了纳粹野蛮主义背景下与新客观住宅相关的期望。

所有批评者,甚至包括像卢斯和弗兰克这样的建筑师,他们的共同之处在于,均对包豪斯追求理性现代化本身的倾向持怀疑态度。然而,他们所有人都认为包豪斯拒绝资产阶级艺术和文化的“臭名昭著的风格复制[infamous stylistic copies]”(布洛赫语)以及资产阶级“伪个人主义”的相关模式无疑是有道理的。 【6】


[1] 恩斯特·卡莱,“包豪斯十年”,《世界舞台》(1930年4月),第135~140页,此处为135页及后一页。Ernst Kallái, "Zehn Jahre Bauhaus, "Die Weltbühne (April 1930), pp. 135-140, here pp. 135f.
[2] 阿道夫·贝内,“达默斯托克”[Dammerstoc],《形式》[Die Form](1930年6月),第163~166页,此处为166页。亦载于 克里斯托夫·莫尔[Christoph Mohr]和米夏埃尔·米勒[Michael Müller],《功能性与现代性:新法兰克福及其建筑,1925-1933年》[Funktionalität und Moderne: Das Neue Frankfurt und seine Bauten 1925-1933](科隆,1984年),第327~300页,此处为第329页。
[3] 参阅 弗朗茨·德勒格[Franz Dröge]和米夏埃尔·米勒[Michael Müller],《美的力量,先锋派和法西斯主义或大众文化的诞生》[Die Macht der Schönheit, Avantgarde und Faschismus oder die Geburt der Massenkultur](汉堡,1995年)。参阅Franz Dröge and Michael Müller, Die Macht der Schönheit, Avantgarde und Faschismus oder die Geburt der Massenkultur (Hamburg, 1995).
[4] 瓦尔特·本雅明,“经验与贫乏”[Erfahrung und Armut],《文集》[Gesammelte Schriften],卷Il. 1,罗尔夫·蒂德曼[Rolf Tiedemann]和赫尔曼·施韦彭豪瑟[Hermann Schweppenhäuser] 编(法兰克福,1989年),第213~219页。瓦尔特·本雅明,“毁灭性人格”[Der destruktive Charakter],《文集》,卷Ⅳ.1,罗尔夫·蒂德曼和赫尔曼·施韦彭豪瑟 编(法兰克福,1972年),第396~398页。
[5] 参阅 米夏埃尔·米勒,“‘坏的新建筑’”[Architektur für das Schlechte Neue],同一作者,《建筑与先锋派:被遗忘的现代主义计划?》[Architektur und Avantgarde: Ein vergessenes Projekt der Moderne?](法兰克福,1984年),第93~147页。
[6] 费迪南德·克莱默[Ferdinand Kramer],“个性化还是类型化的家具?”[Individuelle oder typisierte Möbel?],《新法兰克福》[Das Neue Frankfurt](1928年1月),第8~11页。亦载于 莫尔和米勒1984年的著作(参见注释 11,word中的11,排版时更新序号),第116~118页。
为魏森霍夫住宅展制作的海报 |维利·鲍迈斯特|1927
抽象与经验

1944年,阿多诺在他的《最低限度的道德》中指出:
我们成长的传统住宅已经变得令人无法忍受,其中任何一点舒适的地方都付出了背叛认识的代价,每一丝安全的痕迹付出的代价则是家庭利益的古板契约。
新客观住宅,他继续写道:
从白板上开始设计的新式功能住宅,是技术专家为小市民建造的笼子,或者是迷入了消费领域的工厂区,和居民没有任何关系:它们将人们对独立生存的怀念(早已不复存在了)都消灭得一干二净。
包豪斯和维也纳工坊的差距同样消失了,由于“纯功能形式的曲线已经脱离了实用目的,变成了装饰,就像立体主义的基本结构那样”。 【7】

对阿多诺来说,建筑的理性主义代表了主体抵抗普遍性的失败,后者以同一的方式吞噬一切,他的谴责在以下事实中得到体现:在他与马克思·霍克海默于美国共同写就的《启蒙辩证法》中,他以讨论建筑和乌托邦的最新进展为起点,展开“文化工业:作为大规模欺骗的起源”一章。他谈到“郊区新建的平房”,它们“就像国际博览会上临时搭建的建筑一样赞美技术的进步,但是它们生来就注定了将像一个空罐头一样很快便被扔掉”。

他将20世纪的城镇规划项目描述为试图“使个人永远成为住在设施卫生的小房子里的相同的独立个体”,而他认为他们“仅是更彻底地让自己效劳于自己的对手,总体的资本权力”。对阿多诺而言,这是“微观世界与宏观世界令人震惊地同一,向人们呈现了他们的文化模式:普遍与特殊的虚假同一”。 【8】 他指的是在理性规划的逻辑下,主体与集体、私人空间与公共空间的同一。

结果便是《最低限度的道德》中所谓的“新人类类型”的枯萎,因为周围都是这样一类物:它们“受纯粹的功能法则支配,假定为一种仅在使用上与之建立联系的形式”。具备罐头所有魅力的居住环境“无法忍受盈余,无论是在行动自由还是在物的自律上(这些都将作为经验的核心而存在),因为它并不是被行动的时刻所消耗的”。 【9】 丢失的正是这种经验,甚至包括在使用物的过程中愉悦的经验。

自律还是功能


二十多年后(1965年秋),阿多诺在柏林的德意志制造联盟会议上发表了题为“当前的功能主义”的演讲。他强调了对“更为具体的担当能力,反对摆脱材质并从中抽离出来的审美”这类思想的同情,以此开始他的讲话。对他来说,该句箴言在音乐领域很熟悉,这得归功于阿诺德·勋伯格[Arnold Schönberg]的学派,“它与阿道夫·卢斯和包豪斯建立了密切的个人关系,因此它也完全意识得到这一定理与艺术中的客观性[Sachlichkeit]之间的思想联系”。
大概是出于这个原因,人文建筑思想在后来的《最低限度的道德》中以一种更具差异性但同样具有批判性的方式被再次强调。阿多诺认为建筑与人类是一对矛盾的关系,在这对关系中,人类的建筑权和建筑的自律权不可和解。这篇演讲同样触及以下问题:在努力说服人类相信保存在艺术形式里的真理的正确性方面,设计应该被允许走多远。

阿多诺不加怀疑地表明:“新‘客观性’的禁欲主义的的确确包含着真理成分,那些未经调和的主观表达事实上对建筑而言是不够充分的”。相反,“在建筑中,主体的功能占据了主观表达的位置”。但(主体)功能“并不取决于一般意义上身体属性不变的人”——这里开始涉及“客观性”的问题。

“因为建筑既是自律的,又是目的导向的”,阿多诺说道,“所以它不能简单地否定现实存在的人。如果建筑仍要维持自律,那就必须做到精确”。建筑自身无法摆脱这一矛盾,它不能为了客观需要、纯粹形式、一种风格的教条形式而忽视主体的需要。
“如果它想绕开现在这样的人类,那只适用于一种成问题的人类学甚至是本体论”。对“活着的人,哪怕再落后、再幼稚,也有权要求满足他们的需求,哪怕这些需求是虚假的。”这一对立陷入了“文化落差”的现象之中:在技术进步的建筑和“经验主体”之间的不协调……后者“仍然在所有能想到的角落和缝隙中寻找着他们的幸福”。
对阿多诺来说,这一问题必须得解决;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认为它已经被克服,以免建筑变成“残酷的压迫。” 【10】

[7] 西奥多·W·阿多诺,《最低限度的道德:对受损生活的反思》[Minima Moralia: Reflections on a Damaged Life],E·F·N·杰夫科特[E. F. N. Jephcott] 译(伦敦,2005年),第38-39页。
[8] 马克斯·霍克海默和西奥多·W·阿多诺,《启蒙辩证法:哲学断片》[Dialectic of Enlightenment: Philosophical Fragments],贡策林·施密特·诺艾尔[Gunzelin Schmid Noerr] 编,E·F·N·杰夫科特 译(斯坦福,2002年),第94~95页。
[9] 阿多诺 2005年(参见注释15,word中的15,排版时更新序号),第40页。
[10] 西奥多·W·阿多诺,“当前的功能主义”[Functionalism Today],简·纽曼[Jane O. Newman]和约翰·史密斯[John H. Smith],《反对派》[ Oppositions ]第17期(1979年),第31~41页,此处为第31、38页。
排屋厨房轴测图| J.J.P. 奥德 |1927
版权归作者-译者所有,译者已授权发布。
文章来源 《包豪斯冲突:论争与别体》|2009
未完待续
包豪斯冲突1919-2009|争论与别体
编| [德]菲利普·奥斯瓦尔德/ 译| 农积东/ BAU学社
重访包豪斯丛书
丛书主编| 王家浩 周诗岩 美术编辑| 回声工作室
责任编辑| 王娜/ 出版社| 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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