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媚：美酒加咖啡，从80年代开始的向往丨食光机

食光机

食物中的当代微观小史

文 | 西门媚

速溶咖啡巨头麦斯威尔公司近日被曝在中国关厂停产，2016年年底，生产线将完全退出中国。这个品牌，从1985年进入中国生产，到现在，已历31年。这让我想起了与咖啡有关的一些小故事。

那是1991年初夏。

给她写毕业纪念册的时候，我问她，大学四年，有什么遗憾？她眼圈都要红了，说：“遗憾可多了，没谈上恋爱，没人追，连咖啡都没喝过！”

她是我的上铺，也是我的死党，比我高两级。在我眼里，我觉得她挺有魅力啊，虽然肤色有点深，但是高鼻秀目，特别是偏长的瓜子脸，让圆脸的我特别羡慕。她聪明，说话有点小尖刻，经常不给男生好脸色。那个年龄的女孩，都觉得这样的态度很酷很帅。我常戏称她为“凉美人”。

没想到，她却说出这样的遗憾来。

我是最喜欢自做主张地替人安排事情，要早说，没准就去给男生递点子，鼓动男生来追她。我一直觉得有几个男生挺喜欢她。

但现在的确迟了，她和她的同学们毕业分配已定，散伙饭也吃了几顿。好些情侣因为毕业去向不同散了伙。也有一种在毕业前临时加演一场恋爱的，但那种也是需要时间的，至少得有一个月时间吧。

只有喝咖啡简单。我说：“我请你喝咖啡！就在今晚！”

后校门外就守着一家咖啡馆。

当时那条街上，主要都是些小吃、麻辣烫，有几家家常菜馆，有点小服装店，书店，眼镜店，音像店。也有录像厅，茶馆。但咖啡馆只此一家。

咖啡馆守在校门的左边，挺大的一间。窗户很暗，白天也是深色的窗，但隐隐有灯光透出来。咖啡馆顶上有很大一个招牌，写着“梦咖啡”三个大字。

这独此一家的店，守在我们常出入的校门，显得特别诱人。走到那里，我们都忍不住会张望一下，不知那窗口里面会不会有熟悉的同学。又得装做若无其事，毫不在意，因为我们心里，都把那里判定为谈恋爱的地方。只有谈恋爱的人，才有资格去那里。

在这个1991年初夏的夜晚，我和凉美人进了梦咖啡。进得里面，发现灯光昏暗，里面并没有什么人。可能我们来得时间不大对。靠窗是火车座，坐下，正好看见进出校园的人。

吧台里只有一个人，估计就是咖啡馆的老板，他拿了水单过来，问我们点些什么。

我们多半都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但我很快回过神来，假装老练地说：“你们这里的特色是啥？”

他便指着水单最上面的那几个字：“梦咖啡”。

原来他们有一款咖啡就叫梦咖啡。

我们当然要点这个啦。

老板回到吧台那边，捣鼓了半天，一会，就隆重地端了一个托盘来。托盘亮闪闪的。

端到桌前，看见那托盘正中是两只燃烧的杯子。蓝色的火苗，偶尔有黄红色的火苗闪现其间。老板拿起旁边的两只杯子，浇到燃烧的火苗上，火苗熄灭，一股浓浓的咖啡香和酒味扑面而来。

老板说：“这就是梦咖啡。”

整个过程太炫了。我们完全被震住了。但也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慢慢地喝那带着酒味的咖啡，小声地说话。咖啡味我们还是熟悉的，我去过其它的咖啡馆，我们在宿舍也喝过速溶咖啡。速溶咖啡的主流是麦氏咖啡和雀巢咖啡。我们那时更偏爱麦氏，就是后来改名叫“麦斯威尔”的那个牌子。那时“麦氏咖啡”在电视里有一句深入人心的广告词，叫“滴滴香浓，意犹未尽”。这句广告词成了我们对咖啡最浪漫的想象。

泼进燃烧的酒里的咖啡，带着淡淡的酒味。那时的我们，对酒和咖啡都一样没有品鉴能力。就这一小杯，就让我们沉醉不已。

快到宿舍关门的时间了，我和凉美人才起身回去。她有些醉了，走路无力，我还好，我挽着她，慢慢回去。

几天后，送她到火车站。那时候，送站是可以进到月台上的。她和好些同学同一趟车，开往北方。她是北方人，这次，分回了北方。

来送行的同学不少，有人带了啤酒进到月台里。

在即将启程的列车前，同学们开始喝酒。凉美人也接过一瓶，仰头就喝。边喝，眼泪就下来了。同学们也都被一种气氛感染，觉得此番分别，就是天涯海角，就是生死相隔，永不见面。有些男生也开始哭，女生更是哭得稀里哗啦。

凉美人喝了大半瓶啤酒，剩下的连酒瓶一起，砸到地上，摔得玻璃渣和酒水四散。这动作，真是又帅又伤心。同学们拥抱在一起，凉美人和我拥抱，其他男生也加入。大家抱成一团，哭成一团。凉美人最先放开大家，上了车，又趴在窗前的桌上。

我找到一个和她同车厢的男生，那男生跟我很熟，跟她也很熟。我郑重地请他要一路关照她，说她酒力不好，估计半瓶啤酒就已经让她醉得厉害。

几年以后，我到北京工作。以为离凉美人所在的城市不算太远，就起心去看她。她已经结婚生子，她所在的大厂远离城市，交通很不方便。打电话反复约了几次见面，双方的时间总是对不上。一直到我离开北京，也没能成行。

虽然从那次分别，一直未曾见过，但估计她和我一样，还会记得那奇怪的酒加咖啡。

现在喝咖啡，慢慢学多了一点知识，不再喝速溶的，开始自己磨豆，冲泡。这些年，去过好些咖啡馆，但都没见过点燃一杯酒，再往酒里倒入咖啡的做法。我猜想，所谓的“梦咖啡”，就是那小店老板自己发明的。看年龄，他比我们大上好几岁。我们这一辈，最开始对咖啡的向往来自电视广告词。大几岁的人，应该是来自邓丽君的那首歌：“美酒加咖啡，一杯接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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