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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虚构文学,现实主义,如果一定要说,我认为我写的是一部罗曼史”

上海译文  · 公众号  · 文学  · 2017-10-25 19:16

正文

“这是一场爱的战斗

一个世纪的中产阶级的爱都在这里消耗掉了,

这是最后一场爱之战。”

© 菲茨杰拉德


1932年,受困于灵感而陷入写作瓶颈期的菲茨杰拉德终于获得了让他感触颇深的写作素材:泽尔达的精神崩溃和他自身状况的恶化。


《夜色温柔》应运而生,成为菲茨杰拉德的新尝试,尝试去理解自己如何失去了一切曾经赢得的东西,一切他渴望的东西。据说动笔前,菲茨杰拉德甚至特意列出了小说的总体大纲:


“一个年轻的医生,天生的理想家,被中上层阶级的虚荣生活所蒙蔽,逐渐失去自己的才华。他爱上自己的女病人,想尽办法照顾和治疗她。服役一年之后,医生与女病人成婚,成为戴弗夫妇。但婚姻生活与他想象的有所不同。他开始酗酒,被照顾妻子的难度吓倒,越来越发觉上流社会生活的空虚和做作,内心越来越破碎,但外表依旧维持着美好。


他出轨了其他女人,回家之后发现妻子精心策划了一场谋杀。他精心帮妻子掩盖真相,并在事后极力撮合妻子与另一位男子,尽管怀着内心的嫉妒与痛苦。随后将疏于管教的儿子送往苏俄,自己回到美国,在旧秩序中生活下去。”


菲茨杰拉德擅长把日常生活中的人物变成小说中的角色:《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黛西是他求而不得的吉内瓦·金,《人间天堂》中的巴尔班,具有海明威的明显特征,《夜色温柔》中,他把自己和泽尔达换成了年轻医生迪克和他的妻子妮可。泽尔达的精神疾病也被转移到妮可身上,但这仅仅是催化作用,小说的重中之重,是菲茨杰拉德如何在这样的生活中将自己荒废了。


菲茨杰拉德认为,本书已经脱离了虚构文学的现实主义,或者是小说特有的模式,他称它为——“一部罗曼史”,用来展示某种“人心的真相”


《夜色温柔》是菲茨杰拉德的全力之作,仿佛他已将身为作家所能利用到的写作技巧,创作激情悉数奉上,小说题目选取的济慈《夜莺颂》的诗句,温柔哀伤的诗句里,隐含着某种献祭般的精神在其中,亦和菲茨杰拉德以自我生活为蓝本的写作有所指涉。


© 济 慈

我要展开诗歌底无形羽翼,

尽管这头脑已经困顿且疲乏;

去了,我已经和你同往。

夜色温柔,月后正登上宝座,

周围是侍卫她的群星;


如果说《了不起的盖茨比》,是菲茨杰拉德为上世纪二十年代所打造的幻梦之城,那么《夜色温柔》里更多呈现的作者的勇气与诚恳,主人公迪克之所以堕落,既因为外界的物质诱惑强大,也因为受诱惑者自身意志不坚,以至于最终坠入深渊。


之所以称之为“勇气之作”,是因为菲茨杰拉德在叙述迪克堕落的同时,也试图找出自己自1925年开始的意志消沉。迪克的缺憾、狂热、理想主义和明暗,在遇见妮可之前就已经存在。正如遇见泽尔达之前的菲茨杰拉德。二人的婚姻里除了那些欢快时刻,也充满了对峙和辛苦。


泽尔达始终认为菲茨杰拉德抢了属于她的风头,1934年,泽尔达从蒙哥马利搬往巴尔的摩两年之后,又搬进菲普斯诊所,她的病情从未得到好转,对一切都毫无兴趣,即便是菲茨杰拉德极力地支持和鼓励她所有的爱好。在面对《时代》杂志的记者时,泽尔达表示:“我最大的愿望是能够自食其力。”


© 泽尔达


即便是泽尔达一贯的虚荣夸张和混淆事实,但我一直认为在说出这句话时的她,并没有撒谎。她乐于夸大自己的成就,但骄傲不允许她夸大自己的失败,这场争取独立的斗争,泽尔达没有成功。


小说中菲茨杰拉德加入了露丝玛丽这一角色,刚满十八岁的少女,以第三者角度观察戴弗夫妇的生活。他们在海滩上相遇,随着人物交往的逐渐加深,戴弗夫妇所处的中上层阶级富足生活背后的一面被揭开。


“她入世未深,对戴弗夫妇那种富华贵于简单觉得迷人至极,根本不知道它原来这么复杂,并不单纯,也不知道是按社会市场的趋势进行重质而不是重量的选择;至于行为的简单,以及育婴室般的宁静与善意,强调较为简单的德行,也都离不开拼命和神讨价还价,并且经过她猜想不到的奋斗才达成的。

在那时刻,戴弗夫妇外在地代表了一个阶级最大程度的演变,大多数人在他们旁边便显得似乎手足无措,局促不安——实际上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只是露丝玛丽看不出来罢了。”

迪克并非是生来富裕的人,正因如此,对于财富和阶级体现出一种特别的热情。妮可拥有大量遗产,迪克在于妮可结婚之后也步入原来完全陌生的中上层阶级生活。他对风度有着过度追求,在小说中的许多场景对他人评头论足。这种过于迷恋外在仪态的行为,旨在后来体现出一种无处可藏的“匮乏”。


“......衣衫要浆得笔挺,纽扣要牢牢的,水仙要盛开——空气要柔美。”

正是因为这种“匮乏”,才使迪克几乎是恐惧地抓紧那些虚无的“风度”和“礼仪”,这一点也与《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盖茨比有相似之处——出身底层,一朝步入上流社会之后,极力掩盖自己的历史,在那些所谓的“贵族”面前保持着“体面”。菲茨杰拉德无疑意识到了这中隐藏,在他本人身上同样根深蒂固。在《人间天堂》和《了不起的盖茨比》之后,菲茨杰拉德在文学界名声斐然,相比那一时期他文学作品里的骄傲和梦幻,《夜色温柔》是由高峰坠落之后开始的反省。


海明威曾言:“斯科特的天赋自然得像蝴蝶翅膀上的花纹。” 但很显然,他没有与这种天赋和谐相处。菲茨杰拉德的酗酒以及泽尔达的精神状态恶化,给整部小说镀上一层悲凉底色。无论是他多么着力去写那些欢快的时光,人物总是像挂着眼泪放声大笑的角色,糖衣甘甜,内核酸涩——戴弗夫妇家的洗漱间里,是不能被窥探的秘密,这些秘密与风度翩翩无关。

在看到菲茨杰拉德的肖像时,你会明白那样充满梦幻和文字,是如何在这样一个年轻男子的手中流出。就像你看见艾略特或者波德莱尔的肖像,作家的脸上记录着他们曾经的生活。菲茨杰拉德是真正曾经生存在一无所有与声色犬马这两种极端里的,只是他一直想找到自己失去这一切的原因。书中提到,在萨克雷写的《玫瑰与指环》一书中,黑枝仙说:


“孩子,我给你的祝愿无非是希望你能有一些不幸。”


江郎才尽似乎不是真正的原因,因为那些蒙尘的句子里闪耀的才气依然不可逼视,酗酒或许是众多原因之一,损害了他的感受力与神经。或许是生活吧,那些他无法应付的生活,深如大海的生活。后世的读者固然可以用“他曾拥有过”来自我安慰,只是安慰无法掩饰他的痛楚,他该是人间琢玉郎,神色飞扬的妙人儿,命运像一条无解的环状线,他在将要接近终点的时候,陡然发觉其实自己其实从未能离开起点。


这部《夜色温柔》并没有能够把菲茨杰拉德整个的生活从下坠的状态中,拉回那曾经泛着亮光的岁月里,与他同时期的写作者都已经找到了最佳的写作状态,似乎只有他被那个时代抛弃了,用那双满是天赋的斑斓翅膀,维护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幻梦。


“请在月光里借我一支笔,让我写下这些字。灯火已经熄灭了,上帝,我请求你照亮我的路。”


——《裴儒》



本文资料引文出

《流动的盛宴》《菲茨杰拉德书信集》

由豆瓣读者 虫二整理

如需转载,请联系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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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茨杰拉德文集 九卷本》

(美)菲茨杰拉德 /著  

黄昱宁、包慧怡、巫宁坤、汤新楣、汤永宽、裘因、姜向明、黄福海、吴刚  / 等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6年5月

在那个 “所有仗都已打完,所有对人类信心都已动摇的时代”,他用自己的笔写尽年轻人的生活与梦,迷惘与痛苦。

菲茨杰拉德,这个名字曾代表着爱、青春、真挚的心与命运,如今则意味着美与不可追回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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