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赫帆吃过早饭,淡淡地和哭红了眼睛的妈妈道了别。他的伙伴徐涛就住在前面一栋楼,每天早上两个人都会结伴上学。
杜云松和他的儿子并排前行。儿子从小就对他的事漠不关心,就连在自己的葬礼上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这些迹象都让杜云松放不下心。
昨夜愤怒的杜云松飘回家里,和妻子周玉玉睡在同一张床上,可惜妻子看不到他。她关灯躺下后便开始啜泣,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了。
“好几天没见你上学了。听说你家……是真的吗?”早已站在居民区大门口的徐涛一见到杜赫帆就盘问起来。
“你觉得呢?我还正好想和你讲呢。”杜赫帆的八字眉突然舒展开,“我爸四天前死了,你猜他是谁弄死的?”
“邻居都传你爸是出车祸死的啊,还有……我怎么觉得你还挺开心的。”
“我当然开心,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恨他。我那天把他刹车拆了,然后他就撞车死了哈哈,现在除了我妈没人能管我!”
“666!”徐涛朝着杜赫帆比出了一个“六”的手势,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不来?”
“不要你的,我买新的了。”杜赫帆说着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和火机,动作娴熟地点起一根叼在嘴里,“我他妈6吧?我就告诉了你一个人,你不能跟别人说,要不我就完了!”
杜云松只觉得有一只长满倒钩的利剑捅在胸口。
他没有关心过儿子的学习和生活,唯一知道的是儿子应该会考不上高中,于是每一次考试结束他都会把儿子摁在沙发上一顿毒打。杜赫帆虽然学习不好,但是杜云松从来没去想过他会恨他这个爸爸,会在初中就学会了和狐朋狗友抽烟,甚至在自己“死”后自称杀死了爸爸。
杜云松的世界崩塌了,杜赫帆早已不是他旁边那个虽然不爱学习但是乖巧的小孩,他更从来不是儿子身边高大伟岸的好爸爸。
“最近一直忙着我爸的丧事,刚才出门我妈都忘了给我钱了,今天还怎么玩啊?”杜赫帆猛吸手中廉价的香烟,长吐了一口气,“你看那个小孩,那个拿手机的。”
杜赫帆指的是一个站在路边的孩子,他正低着头摆弄手机,目测是个高年级小学生。
“看到了,你想抢点?”徐涛把抽完的烟头扔在地上,“很久没干了,要不算了把。”
“你怂了?稳赚不陪,稳赚不陪你不知道吗?”杜赫帆伸出手指向马路左边的公园,“那里就有片树林,抢了钱就走,还没有摄像头,稳赚不陪!傻逼吗?”
“反正我不跟你,你要玩自己去玩吧。我先去上学了,你自己看着办我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不知道啊。”徐涛把手揣在上衣口袋里快步过了马路,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傻逼吧,装高尚……”杜赫帆顺手从书包侧面的水杯袋里摸出一把美工刀,向着前面的小学生加快了步伐。
小学生沉浸在面前方寸的世界里,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一个丧心病狂的初中生。
杜赫帆一把搂过小学生的肩膀,带着他向旁边的公园小门走去:“你家里挺有钱吧?”
小学生脸色煞白,他把手机放回裤子口袋里:“我家没钱……你干嘛?”
“不干嘛,就和你聊聊天。”杜赫帆推出美刀片抵在小学生的肚子上,把他带到了公园里面地树林里,“我想玩手机。”
“你要干嘛啊?我爸就在旁边……他上厕所去了。”小学生捂住裤子口袋。
“我说,我,想,玩,手,机。”杜赫帆的刀片扎破了小学生的衣服,“你能不能懂?”
小学生带着哭腔掏出手机,递给了杜赫帆。杜赫帆一把拿过,另一只手去翻小学生的其他口袋。
“带没带钱?”杜赫帆的刀片已经顶在小学生的肚皮上。
“我操你妈的!”
一块土砖头拍在杜赫帆的脑门上,他的身体扭转了半圈倒在地上。
“你妈的我就他妈上个厕所的功夫你把我儿子拐跑了我操你妈的!哪家孩子没教养我操你妈的!”一个秃头男人抱住小学生,把手里沾血的砖头扔在地上,“宝,宝你有事儿没?爸爸把坏人打倒了。”
“操你妈的!”杜云松破口大骂,他目睹了秃头男人打倒他儿子的过程,但他做不了任何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杜赫帆满头是血地昏过去。
他飘到秃头男人面前,伸出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然而这不会有用,全世界没有人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手机……他兜里手机……”小学生受不住惊吓哭了出来。
秃头男人把小学生放在地上,摸了摸他的脑袋:“爸爸给你拿去昂,你乖。”
男人回身看到满头是血的杜赫帆吓了一跳,他愣了一下,然后蹲下身子抽出儿子的手机转身就跑。他搂过儿子的身体,惊恐地确认周围没有人看到这一切并快步离开。
“我操你妈的!!!”杜云松对着秃头男人的背影大吼,如果他还有肉体可能连内脏都要吼出来。
杜赫帆倒在地上,后脑勺已经被开了一个窟窿,鲜血汨汨冒出来染红了这个初中生的衣服和他身下的草地。
杜云松离开了,他飘得飞快。他要赶回那家出售“死亡体验”的铺子,提前结束这越发纷杂的事态,这是现在唯一地办法。他要回来以一个爸爸的身份救活自己可怜的儿子;他要跪在父母面前一句一句反思自己的不孝;他要抱住妻子周玉玉,说上几天几夜耳鬓厮磨的情话。
他哭了。
他不再想继续死亡,他这条哭泣的灵魂开始悔过了。这世界无论如何残酷,背负着大山般责任的他也一天不能死去。
他如疾风一般穿梭在大街小巷里,儿子的生命正在流逝,他必须拿自己这条命来和死神赛跑。
忘了吧,都忘了吧,即使儿子再学坏又能怎么样呢,即使儿子再恨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飞跃车马人流,穿过砖瓦草木,出售死亡的铺子就在眼前。只要他能救活儿子,他发誓再也不会打他,再也不会打周玉玉,再也不会对父母发火。
他发了一个又一个毒誓,钻进了巷尾那家没有名字的店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