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松挺直了身子,左手的虎口夹握着琴杆,右手持弓,微微用力运弓,弓毛在内弦上滑过,发出清亮的一声长鸣。随后,声线婉转,曲调连降了几个小八度,仿佛从高山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左手的把位也连连转换,食指在弓弦上自然地下滑,不时揉动着。弓弦振动,黑鳞蛇皮蒙着的竹腔中,发出了如泣如诉的悲鸣。
仓库中很安静,人们散乱地盘踞在各个角落,屏息聆听。
《二泉映月》的曲调在空荡的房子里回响,宛如是留给这个世界的一曲挽歌。
小松第一次接触二胡是在太爷爷家。太爷爷住在西郊的一个小院里。青砖砌成的墙上,爬满了藤蔓。二胡就挂在堂屋的侧面墙上,乌黑油亮,显然是经常擦拭的缘故。
弓弦上的马尾耷拉着,在阳光下,一根一根的,晶莹剔透。
“身子要坐直,左脚搭上来,对,然后把琴筒搁在左腿上。”太爷爷看着小松费力地扬起左手,吃力地够着细长的琴杆,皱了皱眉,又道:“算了,你还是两腿平放吧。”
小松这才勉强握住了琴轴下方一个把位的地方,右手紧张地抓着弓弦,一脸期待地看着太爷爷。
“好吧,拉拉看吧!”太爷爷看着小松这副猴急的样子,不禁笑了。
小松兴高采烈地挥舞起弓弦来——可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贴着弦拉,用力!”
小松这才看清楚,弓两边各有一根钢弦。他手腕用力弯曲,把弓弦紧紧压在内弦上,再用力一推。这次,一阵嘶哑干涩的声音终于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吱吱哑哑!
那年他六岁。
“拉拉拉!你就知道拉!”老妈一把夺过小松手里的二胡,一手把一张成绩单甩在他面前,“看看你这次考了多少分!”
成绩单在空中晃悠了片刻,然后自动展开成了一个平面。不多久,它又变成了一个三维柱状图,显示出了全班的成绩分布。其中一个凹陷的地方,用红色字体显示着“陈松”两个字。
“还给我!”他涨红了脸,气呼呼地说。
“没门!下次数学及格再说。”老妈拿着二胡,正准备出去,突然觉得脚下一沉,低头一看,小松竟然死死抱着她的腿。老妈拽了拽腿,像坠了块大石头,死沉死沉的。
“放开!”她大声呵斥着。男孩紧闭着嘴,一声不吭。
良久,屋里终于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八岁的时候,太爷爷申请了安乐死,因为肺癌。太爷爷死之前,把二胡给了小松。小松现在还记得当时太爷爷的样子。褐色的、布满皱纹和裂痕的手,紧紧地握着琴杆——小松从这样的手里接过了二胡。太爷爷嘴里插着透明的胶管,说不出话来,只是用一双浑浊的眼珠盯着小松。突然间,这样的眼睛里就渗出了两行浅浅的泪。泪水在沟壑重重的脸上缓缓浸润着,像是干涸大地上的两股清泉。
小松用小手抚摸着太爷爷的手。那手的食指和中指上都长着厚厚的茧。他还无法理解现在发生的事情,只是从内心深处感到一种畏惧。好多叔叔阿姨,认识的不认识的,都静静地站在病床的周围。这种肃静的气氛使他觉得不舒服。他便低下头翻来覆去地看着那茧——它硬硬的,焦黄而干枯,摸起来让小松觉得微微的刺痛。
三年级的时候,家里又多了个弟弟。小家伙圆滚滚的,挺可爱——就是听不得二胡的声音,一听就哇哇大哭。
刚开始,小松把棉花塞到琴筒里,静悄悄地拉,过了一阵子不禁觉得憋闷,便常常跑到河边的树林里去练二胡。
树林离家有两三里路,跑来跑去,身体也跟着强壮了起来。站在河边,他长吸一口气,就开始拉《江河水》。一曲拉完,接着是《听松》《光明行》《良宵》。河边的风声、鸟鸣,就是最好的伴奏。他的小手已经可以熟练而准确地找到弦上的指位,按弦柔和,换把的动作也逐渐变得自然。颤音和滑音的穿插,跳弓的华丽技巧,他也努力地练习着。他闭着眼睛,在二胡声中细细体味那些微妙而丰富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夕阳渐渐被河对岸的城市楼群完全遮蔽住的时候,他开始拉最后一曲《二泉映月》。这个时候,他总是想起太爷爷在病床上流泪的样子。他微微弓腰,用上全身的力气去拉,二胡的声音便显得愈发嘶哑和悲怆了。弓弦轻灵地跳动,仿若活物。
2
仿佛是一夕之间,各地同时开始涌出了滚滚的泉水。
那水看上去和普通的水别无二致,可是人喝了之后,会渐渐变得痴呆,忘了自己是谁,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随处大小便,眼珠子也定定地一动不动。过了几天,其身体机能又神奇地恢复了,可是思维就像是被控制了一般,只知道成天拿着锄头,到处挖泉水。
这样疯疯癫癫的人越来越多。
两个月后,各国政府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突然将这些人全部关押隔离起来,同时宣布国家进入战争状态。
战争?跟谁开战呢?没人知道。
没过多久,新闻上宣布自来水也不能喝了,说是被泉水污染了。只有把水煮开了,再让水汽慢慢冷凝出来——也就是蒸馏水,才可以安全饮用。社会上都在传,那水里据说是有怪东西。
大人们惶惶不已,小松仍然每天按时去上学,放学回家后去河边拉二胡。拉之前,他会细致地调一会儿音,有时候弦松了,他就握着弦轴,微微地旋动一点,把弦绷紧。最近他觉得自己在高把位上拉得过于刚劲,还不够圆润。于是他一边琢磨着,一边试着拉了几个高音。
这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哄笑声,一个夸张的声音说:“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跟驴叫一样!”
他转过头去,是几个穿着校服的高年级学生。他不认识他们,便又低下头继续调着弦。
“来,再给我学个驴叫!”
“马叫也行啊!”
他们嘻嘻哈哈地围着小松,对着二胡指指点点。一个人伸手过来,似乎想要摸一下那雕花的琴头。
啪!小松条件反射般地把那只手打开了。
“哟,小子挺犟啊!想找抽啊!”
“你几年级的啊?”
小松抱着二胡,转身想走。可是几个人把他围起来,让他穿不出去。他们像踢皮球一样把小松推来推去,大声怪笑着。小松只是低着头,紧紧护着二胡,一声不吭。
过了没多久,他们大概也觉得没意思了,便一阵哄笑着走了。
小松紧紧抱着二胡,就像抱着另一个温暖的生命。他清晰地感觉到那生命的脉动。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滑落,滴在琴杆上,浸润着那乌亮的细杆。
“其实人和二胡一样,都是皮包着骨,骨连着筋。最要紧的就是要绷紧了两根筋,挺直了脊梁。”太爷爷笑着对他说。
一阵风吹来,刮过他的耳郭,嗡嗡作响。眼泪也在不知不觉中风干了,剩下涩涩的泪痕,有种微痒的触感。
终于,小松慢慢抬起头来,站直了,看着奔腾的河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静下心来,重新操起琴。手中那种沉甸甸的实在感,让他一下子又回过了神。
那是他最后一天在河边拉琴。那一天之后,泉水终于在全世界露出了它狰狞的面目。
3
这里本是一个冷藏库。四周的墙角还依稀可见一些蔬菜叶片的残渣。冷气已经开到了最大,室内温度降到了零下十几度。每个人都穿着羽绒服,裹在厚厚的棉被里,只露出一双木然的眼睛和通红的鼻子,不时呼出一条长长的白气。
戴着皮手套丝毫不影响小松的演奏,他完全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闭着眼睛,身子微微蜷起,脑袋随着节奏轻轻晃动着。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寒冷,忘记了仓库外面,正不停蔓延过来的泉水。
泉水的主动出击很突然。
最早见到这一景象的人,曾经语无伦次地这样向别人描述:“它们就这么流过来了,不快,但是邪门得很。不不不,不是流……是爬过来。它们可以往高处走,时而分开,时而合拢,像什么动物……不,什么动物也不像,不知道像个什么玩意儿!它们就这样向你涌过来,附在你身上,从你鼻子、耳朵、眼睛里钻进去……太吓人了,吓死人了……”
现在人们知道战争的对象是谁了。
是水!它们确确实实是水,而不是类似水的什么东西。无数个实验室对它们进行了大量的分析,不管是从物理性质,还是从化学成分上看来,它们都和水别无二致。照样是氢、氧元素组成,明明白白。唯一的不同出现在同位素测试中:它们的氢元素中,混有约十分之一的氘,远远高于地球上氘的比例——有猜测认为它们是来自于某个冰陨石。
向高处流动的时候,它们分散成极薄的液膜,借助表面张力的拖拽,缓缓地移动——类似于毛细现象。不知这是它们的一种本能,还是有意为之——如果是后者,那么这毫无疑问是它们具有高等智慧的体现。
恐慌以千倍于水流的速度蔓延着。人们抢购食物和安全的水,并躲在高处——可这有什么用呢?水迟早会蔓延上来。不如开车出逃吧,可是又能去哪里呢?
水是最柔弱,又最顽强的。它们一旦认定了方向,就无可阻挡地向着那里进发。
甚至火也无法阻挡它们。有人点燃草墩,试图阻挡它们的前行,可是在汹涌的潮水中,火堆很快就变成了一团青烟。
据说现在政府机构已经转移到了全封闭的空间里。层层的隔水材料组成的围墙中,还间杂着真空层和高温层。民众在度过了混乱的几天后,开始在政府的指挥下,到建立在高处的大型冷藏库里集中避难。
泉水在仓库外围结成了厚厚的冰,像战死的尸体。
仔细听,耳边还有一种细微的沙沙声。那是更多的水从远方渗透而来的声响。从这声音里,你仿佛能看到它们前赴后继地涌动的画面:无数尖锥形的水分子,因为极性缔合作用,抱成一个个的小团,它们翻滚着,颤动着,或者被挤压着,跌跌撞撞地前进。最后,在冷气中,一个个强力的氢键快速形成,把它们束缚住,围绕着水中的小冰晶,迅速形成了一大块规则的结构——终于谁也动弹不得。
就在人们以为能长出一口气时,情况却又恶化了。
也许可以称为一种“进化”。在围困持续到第三天后,一部分水流从冰层中缓缓地流淌了进来。人们不可思议地看着它们,像是看见了魔鬼。
“这是……过冷水?”一个戴着复古眼镜的中年大叔惊恐地叫喊起来。
“什么东西?”
“过冷水是啥?”
人们在惶惶中议论着,炙热的心仿若掉进了冰窟,渐渐变得冰冷。
仓库就像一座困守的孤城,在潮水的拍打中飘摇。
4
“小松呢?小松去哪里了?”老妈那颤抖的嗓音在门口响起。
“刚才还在这里……”背着一个大背包、提着鼓鼓囊囊口袋的老爸也疑惑地四处望了望。
很快,小松就从家里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二胡。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着这个!”老妈伸手就要把二胡夺过来,小松连忙紧紧地把它抱在怀里。
“好啦好啦,赶紧走吧。”老爸不耐烦地催促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这是一家人出去避难那天的场景。在汹涌的人潮中,老妈抱着年幼的弟弟,老爸背着匆匆准备的食物和衣服,小松紧紧攥着他的二胡。空气中都是汗臭味,夹杂着刺鼻的劣质香水的味道。一家人挤成一团,脚步慢慢地挪动着。
在仓库前面,人群排起了长队。路两旁是灰蒙蒙的围墙,瓷砖掉落后,露出了埋在墙体里的老旧电线。喃喃的低语,沉重的叹息,婴儿的哭闹,老人的咳嗽,混合成一片嗡嗡声,笼罩在人们的头上,让每个人什么也听不清。
这样的避难仓库在本市有几十个。
它是一个平顶的矮房,外围的大厅是冷藏区,温度在零度左右,核心区是专用的冷冻区,温度更低。自从过冷水在几天前出现后,大家都转移到了核心区域。
“过冷水不结冰是因为缺少凝结核,”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是个大学教授,他建议道,“去撒点灰尘和沙子什么的试试?”
于是有几个人自告奋勇地收集了一小撮粉尘,到大厅里过冷水蔓延的地方,奋力泼上去。果然有效果,过冷水很快就结了冰。可是很快的,那冰块又缓缓地动了起来,那状态既不像水也不像冰,倒有点儿像黏黏的沥青。教授说这大概是“玻璃态”。几分钟后,过冷水又重新变得清澈起来。
“毕竟不是一般的过冷水啊!它竟然可以慢慢地把凝结核排挤出来啊,这下麻烦了……”教授一时间也没主意了。没法子,只好让人不时地往水里掺沙子,至少可以延缓一下它前进的脚步。
“水已经浸满了大厅了。”有人哭丧着脸回来汇报道。
“没用的,没用了……”小松听见旁边的人这样喃喃地说。虽然在冰冷的仓库里,这人的眉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完了,全完了!我们这些人都得死!”终于有人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
不行啊,这样下去,水还没进来,这里的人就都已经崩溃了。
“小朋友,看你带着二胡,不如给大家拉一个吧。”这时,一个矮胖的老人突然出声说道。他的声音很洪亮,一下子压过了仓库里窃窃的私语声。说完,又望向小松左右的父母,笑眯眯地说:“可以吗?”
小松紧张地望向父母,后者彼此对视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直到这时,很多人才注意到墙角边的这个小孩,和他手上拿着的古怪乐器。
小松盘腿坐在铺着棉毡的地上,挺直了小身板,把琴筒放在小腿上。在这冰冷的世界里,褐色的二胡,仿佛透出了一股温暖的气息。有一股气在小松的肚子里涌动,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迸发出来。他仔细地调了调弦,试着拉了几个音。
独特的弦音回荡在仓库里,人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拉二胡,小松觉得呼吸有点儿急促,脸也变得红红的。然而,当他把弓搭在内弦上,闭上眼睛,从手腕上传来的那种熟悉而亲切的触感,瞬间让他忘记了一切。他又回到了河边的树林里,他能感到潮湿的河风吹过脸面,夹杂着一丝鱼腥味和铁锈味。他站在河堤的前面,脚下的草丛中,散落着花花绿绿的塑料口袋和电子垃圾。在他的身后,是一排高大的柳树,长得极粗壮,可惜一点都不直,歪歪扭扭地互相缠在一起。夕阳映照在身上,闭合的眼睑处只感到一片红彤彤的光。
然后,他长吸一口气,揉弦推弓—— 一个个古老的音符便从弦上蹦跳了出来。
5
水已经从门缝下漫了进来,或许是这里的温度更低的缘故,它流动得更加缓慢了。撒沙子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动作,他麻木地看着这水从自己身前流过,向着仓库的更深处漫去。
流水的触角向人们脚下伸展,它探头探脑地涌动着,时而快时而慢,转眼间便附着在人们厚厚的皮靴上,再缓缓向上浸润而去。
人们克制着不往下看,然而身子已经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这时,一阵奇怪的“赫赫”声从上方传来。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到最后,汇合成了一片宏大的气流扇动的声音。
“是直升机!”有人兴奋地喊了出来。
“就在我们楼顶上!”
“快走啊,我们得救了……”一个人抢着要去开门。通往楼顶的楼梯在外面的大厅里。
“等等!”门口的一个人猛然喊道,“你看外面!”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大厅里波光粼粼的景象——水已经有一尺多深了。没有风,可是它们通过彼此互相激发振荡,涌起了一波波的浪潮,从远处冲过来,啪的一声拍打在铁皮包裹的大门上。
没有路,我们被困住了。
该死!就在马上要得救的时候,竟然……
本来麻木的心,重新被激发出了希望,而这希望却像肥皂泡般,立刻就破灭了。这种心理煎熬,确实会让人疯狂。
“下面还有人吗?”楼上传来扩音器的声音。
这声音像沙漠中的幻象,似乎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终于,有人完全崩溃了,他发出一声疯狂的吼声,然后不顾一切地推开人群,向着大门冲去。
嘭,一阵踉跄后,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周围的人这才发出一阵惊呼。
他的鞋子竟然被冻在了地上的冰层里。
漫入仓库的水,不知何时竟然结成了一层薄冰。
“怎么会这样?突然就结冰了,明明刚刚还……”教授狐疑地把脚从冰里拔出来。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个近乎古怪的可能性冒了出来,“难道是……二胡?”
过冷水是一种微妙的亚稳态,要使其结冰,一种方法是加入凝结核,另一种方法则是——振动!声音就是一种振动!想到这里,教授突然大步走到门前,把大门拉开了一条缝隙。一条汹涌的水箭顿时喷射进来。人们纷纷退后,或者爬到一些低矮的木箱上面。
“啊——喝——呜——”教授大声对着水流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
人们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狐疑地四顾,小声议论着。
没有用,水流仍然一往无前地蔓延着。
这时,他转向小松,大声喊道:“小朋友,你再拉拉看!”
小松愣了愣,然后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推着弓从弦上划过。
在这一刻,水流顿了一下,仿佛狠狠地撞到了什么东西。
教授的脸奇怪地抽动了起来,肩膀也跟着微微抖动,然后,他哈哈大笑起来,“音色,只有特定音色的振动才可以……特定的谐振峰衰减模式,不能随便来啊……啊哈哈……”他语无伦次地笑着说,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拉吧,孩子,继续拉!”
小松点点头,开始演奏《二泉映月》的第六段。这一段是全曲的高潮,曲调激昂,小松不断地变换把位,滑音伴随着跳弓,组成了一段强烈的控诉,把那种愤怒的情绪完全释放了出来。
这是人类的愤怒。
涌入的水流慢慢停滞了下来。清澈的水面开始变得浑浊,一点点地冻结。
人们欢呼起来,跳下木箱,兴奋地跺着冰面。
“二胡有一种孤傲的品格。你的琴悲则悲矣,只是一味地苦,没有傲骨,终究还是缺少一点神韵。”太爷爷叹息着说。
“什么是傲骨啊?”小松皱着眉头问。
“呵呵,这个啊……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太爷爷摸着小松的头,笑着说。
“下面的人请注意,迅速到楼顶集合!”扩音器的声音再次传来。
在人群的簇拥下,小松大步地向着外面的大厅走去。他微微低下头,含着胸,把二胡贴在胸前,身子也随着右手的伸缩而俯仰着。二胡的弦音在大厅里激荡。地上的水无力地挣扎着,打着旋想要往回走——终究还是完全冻住了。一尺多厚的冰层上,小松和他的二胡紧紧地贴在一起,看上去仿佛融为了一体。
小松突然觉得,现在的琴声似乎和平常有了些不同。
或许,这就是太爷爷说的那一点神韵吧。
不知何时,两行清泪从他的眼睛里涌了出来,就像两洼汩汩流动的泉水。
【责任编辑:刘维佳】
刊登于《科幻世界》2013年12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