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里漂死猪那年，漂在上海滩的80后IT男阿土，总是梦见30年前，大别山老家的那碗猪肝汤。
那是母亲在土灶上煲的。猪肝切薄片，沸水煮开，从屋后的菜垄里扯把葱苗，撒上去，除了点些酱油，不需放别的调料，盛到大碗里，喝上一口，鲜到头顶上去。
30年后，他逛遍了上海滩大小的馆子，却再也喝不到一碗童年印象里的猪肝汤。有个搞生物的朋友干脆告诉他，猪吃的喝的都不干净，肝是排毒的，就更不干净了。
阿土从没想过买到一块鲜美放心的猪肝会这么难。
山大王返乡，把土猪土鸡卖进城
30年前，猪就养在阿土家屋后的猪舍里。大别山土猪喝的是山泉水，吃的是鲜灵的猪草。割猪草是阿土的活计，下学后背上竹篓，唤上同龄的孩子，沿着青石路，顺着溪水和田埂满山疯跑，镰刀斩出草香，草香钻进鼻孔里，阿土一醉就是30年。
在上海待了11年，做过网络安全，搞过早教动漫。2014年，阿土决定，要把老家安徽宿松的土猪土鸡，卖到上海去。
30年前，阿土家四面环山，和独山村其他人家一样，都是独门独户。顺着山上流下来的小溪，有条青石砌的小路从山下直通院里。院子很宽，大门口守着一株野葡萄，杨梅树长过了祖辈砌成的山墙。院子里一边是牛棚，一边是鸡窝和猪舍，菜园子里青菜萝卜瓜豆四时不缺。
30年前童年梦里的院子，再也回不去了，但泉水还是30年前的泉水，30年前的杨梅树已经长到阿土勉强才能环抱，躺在杨梅树下，还能看见满天的星星。阿土拥有了更大、更深的一片山，成了童年梦里的“山大王”。
他的“大别山原生态庄园”，就建在屋后不远处的山上。猪和鸡还都养在老屋周边，那些阿土从小爬过的山沟里。泉水还是那泉水，只是不再一汪一缕从山上流下来，而是顺着铺好的水管，流进储水池，再流到养猪场和养鸡场。土猪和土鸡喝饱了，顺着山路自己跑出去溜达，天黑了自己又溜达回来。
土鸡和土猪在山里放养
30年前，杀猪是年下最热闹的一天。前一夜顶着星星，阿土要把大大小小的桶挑满水，第二天天擦黑就要开院门，独山村老老少少全赶过来帮忙，养了一年的肥猪没命地叫。动刀那下阿土不敢看，守着灶台添柴火，专等那碗猪肝汤。猪肉留够了自家吃的，剩下的或送或卖，大年初一走亲戚，除了走俩小时从县城买回来的贡糕和白糖，还要拎上自己家杀的几斤猪肉。
30年后，阿土淘宝店里的土猪和土鸡还在用当年的土法屠宰，不用松香不用沥青，猪毛鸡毛开水烫后拔毛，一头猪被细分成40个部位进行销售，土鸡能做成10多种产品，速冻保鲜，装箱外运，从大别山里的独山村飞到上海、杭州、北京，覆盖全国230多个地级市。他的店铺老客留存率近40%，复购最多的每年有20次。
农村淘宝数据显示，来自广州、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的老百姓，是“土货”的核心消费者。大别山小公鸡、内蒙古原生羊腿肉、河南焦作铁杆山药、福建古田鲜活木耳、四川眉县徐香猕猴桃……越来越多的原生态土特产成了抢手的年货。
在刚刚结束的阿里年货节寻味中国土货进城和淘宝汇吃活动里，仅3天时间，阿土山上的小公鸡就卖出两万多只。几天后，他又以“穿越”复古形象直播烹饪自己老家的黑猪肉，1小时吸引10万网友围观，很多观看直播的粉丝边看边下单，一下子卖了3万多斤。2016年，阿土的淘宝店铺“大别山原生态庄园”线上线下收入2400万元。和阿土一样怀念30年前味道的食客中，有人一年买走上万元的猪肉，有人甚至独爱土猪肥膘熬油之后的油渣。
淘宝年货大街店主阿土直播画面。
农村的肌体内，长出了造血细胞
30年前，漫山遍野是和阿土一样割猪草、追土鸡的少年。30年后，少年们都已成年，孩子丢在家里，人跑到比独山村最高的山还要远的地方，为生计漂泊。独山村的老人和以前的老人一样，养土猪放土鸡，顺山路走两个小时，挑着自家田垄里山泉水浇灌的瓜菜，沿公路叫卖。
在皖鄂赣三省交界的国家级贫困县宿松，做农村电商开淘宝店的阿土成了名人。40多名老乡在他的养殖示范基地打工，周边的大合作社、养殖场里的高品质土猪、土鸡，都通过阿土的淘宝店外销。独山村老人们猪舍鸡窝里的土猪、土鸡、土鸡蛋和挑子上的蔬菜，被阿土以高于当地市场价钱收走，卖给淘宝上想尝土味、山味的顾客，200多户贫困户靠着阿土和他的淘宝店脱贫。
当初的少年们也跟着山大王阿土从外地回到宿松，回到大山，回到家人身边。初中同学阿功原来在上海搞装修，一年只能回家看老母亲一次。如今，失联多年的两个人因为农村电商再次相遇，阿功的土鸡养殖场建在海拔600米的山坳里，两口子和老母亲守着几千只漫山飞的土鸡，一年能有十几万元收入。
淘宝让山味和土味有了互联网的基因，让阿土们成了农村的“造血者”，福建、浙江、广西、安徽、辽宁各地的农产品通过村淘，销往全国347个城市，还远销到了海外。
阿土淘宝店的页面截图。
阿里巴巴研究院大数据显示，截至2016年上半年，832个国家级贫困县在阿里零售平台上共销售农产品10.6亿元，同比增长41.3％。其中，超过千万元的有16个贫困县，安徽裕安的茶叶、甘肃岷县的中药材、江西寻乌的脐橙，都形成了具有一定规模的网销产业。阿土们和阿里巴巴一起，把互联网基因植入了农村，让农村的肌体内开始长出了造血细胞。
30年前，阿土总是梦到，只能在县城看见的小汽车，也能沿着曲折的山路开上独山村。30年后，阿土的土猪、土鸡沿着修好的水泥路被大货车运下山，阿土的熟客们坐着大客车进山旅游，临走还买走数万元的山味、土味。
30年前的老屋十几年没人住，弃了，荒了，塌了，屋顶上的瓦散得满地都是，猪舍和鸡窝在荒草堆里只寻得到只片瓦砾，石板路因太久无人踏足，滑了，石墙还坚挺着，爬满了藤蔓。阿土却试图从老屋里打捞出往昔的记忆，他准备把老屋改建成一间小酒吧，就在那棵杨梅树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