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萃 / 李继豪、方妙红、李聿中诗歌荐读丨《当代·诗歌》2024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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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诗歌》

2024年3期

拔  萃

李继豪

终章

即兴地，陈列在昏黄中

我们的忧郁，激越，慷慨

莫名的恻隐之心——

那些因仓促而日渐孱弱的影像。

此处停顿如此合乎时宜

从一场雨到另一场雨

从沉默到更亲密的沉默

没有回忆，没有预言

没有劳作，也没有丧失。

生活着，并排站在礁石上

我们的姿势冷且硬，像落日

稳稳砸向十二月的海面。

好月亮

黑暗中举起无数双手

打捞同一片苍凉。

我们需要这样的好月亮

哪怕只是一会儿

站在高处，跟同类挤在一起

而不觉得孤单。

我们需要这样的好月亮

哪怕很遥远——

这一夜，无数个祝福

找到了寄托，无数种生活

找回了圆满的理由。

电动苹果

不要问我关于电源的问题

我唯一可以向你透露的是

这是一只电动苹果

而不是一只电动的别的什么

它很红，很大，很圆满

跟其他苹果看起来一样。

也许明天它就要变成别的什么

但可能让你失望的是

它将不再是电动的。

不要问我它会变成别的什么

更紧迫的是，这只电动苹果

正在刀口下旋转，去皮

一气呵成，不借助任何人力。

拒绝

我不愿接受那说法

仿佛自此便走投无路。

我要在饱满的雨意中观望一会。

当一扇窗户被重新打开

他们将看见来自过去的星光

那么安静，那么无所谓。

所以，为什么不祝福呢？

满怀着的、终将飞奔的思想与爱 ——

我们往返于两种天气

古与今，不过是一江之隔。

作者简介：李继豪，1996年生于山东淄博，博士在读。

方妙红

子宫

井水很凉

水桶里冰凉的井水上

漂浮着一个翠绿的西瓜

妈妈在用井水洗衣服

我在玩水桶里的水

那天如此清凉、愉悦

我把自己脱光了个精光

我脱下来的衣服

被妈妈的手轻柔地搓着

我还在不停地玩水

直到一个陌生男人出现

远远地看着我

我光溜溜地躲到妈妈身后

像回到了她的子宫

分别的路口

我抱着你问

红灯还有多久？

你回答

很久，这个路口的红灯总是很久

我很满意地说

那我要抱你抱到绿灯亮起

我更满意的是

绿灯亮起后

你还多抱了我几秒

谈论孤独

他说吃饭的时候不要谈论孤独

如果在他早上起床的时候

就跟他谈论孤独呢

他应该会说

我要上班

谈什么孤独

那我等他下班的时候

跟他谈论孤独

他大概率会说

等我吃完饭再说

我等他吃完饭

天色又晚了

他转过头看着我说

我今天很疲惫

你要谈什么东西？

灵堂

给我爸打电话

他正在伯母的灵堂

他说伯母四天后出殡

我哦了一声

然后有点想哭

“我跟那个男生分手了”

他迟疑了一下

“这里都是人

下次再说吧

作者简介：方妙红，1997年生于宁波宁海，现居北京。磨铁读诗会编辑。

李聿中

永恒枷锁

今天作为一个农夫  拾柴

在稻田里摔倒  被泥水簇拥

对着山那头的回声大叫

看一只蝴蝶的尸体摆动

渴望遇见一个妇女

她身如旷野绵延

嘴唇是廉价的辣椒红

渴望她如黎明般刺眼

一句话不说

朝悬崖边那片云走去

永不回眸 消失时

我的命运拥有极致的悲伤

肩上的疼痛荒诞了颜色

沉落的时间与黝黑的皱纹

我听见远方 胡须在泛白

柴间的空隙紧缩

像是被火焰灼烧的爆裂声

而我身在其中 尘埃

我们一同困在其中

遥远

在深涧边极目远眺

风沙掩埋了大地的心跳

突兀地将幻梦推向高空

生命的张力是什么颜色？

与死亡对比的幻象呢？

它们该如何碎裂  在秋天

黄叶幽浮漆黑一片

必须蹚过去  我们

那片海早已枯涸  然而

我们的脚不曾触及  时间

早已将这份陌生割舍

像是对岸那座寺院  与

我们身旁的高楼  像是

山涧与公路纵横相连

而我们必须承认  脚下的石砖

被某个生命踩过  或者

被某个鬼魂与它的爱人

曾经拥有

有雪的日子

我想念那些下雪的日子

人们在头顶承载着那片白

生长出白发 世界一贫如洗

我们只拥有彼此的肌肤

冻得发紫的脸颊 我们

唯一用眼神注视

没有触碰 没有

明光镇有雪吗？

除了刺骨的晨露以外

还有什么能静卧在叶尖上

迟迟不愿下坠 如若有

我的两个妹妹会苏醒

她们会玩上一整天

衣服会全部湿透 心情

会比晴天更热烈 而遗憾

也会来得更快一些

松山下 白色煽情地坠下

被踩踏 失去形态

被我们的期待填满

如若不是你 想要

霸占雪花的冰冷

倾听冰融化的声音

我又怎会将这一切

每一个坠落与升起的场景

幻想得如此彻底呢？

世界倾覆的时刻

我们幻想过那个时刻

乌云透着红  雨幕横着奔跑

孩子的回音永不消逝

而我们的距离将是永远

心跳宏大如雷声  悄悄话

将不复存在  人与人的信任

也必然美妙如初  空气

从不会如此甘甜  而爱

将会没有语言

当世界倾覆的时刻

岁月的齿痕会被磨平

那些楼宇会变成村庄

生命的鸿沟会咧开嘴

吞噬钢筋与水泥

而我们赖以存在的城市

会融化成云  或是湖

或是诙谐停格的井水

再无须仰望  对于欲望而言

再无须指责它的狼狈

倾覆  抑或是重塑

对于世界的渴望  我们

揪着心试图去畅想的宿命

究竟会不会将我拉回

无可厚非的年纪

我烧了那片荒原  我们

从未注视到相遇

与离别的含义

作者简介：李聿中，1998年出生于云南昆明，在读研究生。

发表于《当代·诗歌》2024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