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的爱国英雄林则徐,一生宦海浮沉,命途多舛,但无论仕途顺逆,他都胸襟坦荡,处之泰然,“自念一生休咎死生,皆可置之度外。”“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林则徐不仅以其虎门销烟,抵御外辱的光辉业绩和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而名彪青史,而且他的文学、史学成就也很突出。《壬寅日记》是林则徐在清道光二十二年(1842)谪戍新疆途中所作,记载其是年七月至十二月由陕西经甘肃进入新疆的整个行程。“出塞不辞三万里,著书须记一千年。”林则徐以简洁的笔触记录下西北地区独特的地理地貌、民情风俗,为研究该地区的地理人文保留了大量珍贵的史料。
道光二十二年七月初六,林则徐携子聪彝、拱枢从西安出发,十一月初九抵达伊犁。他在谪戍途中以严谨的治学精神准确地记录下西北地区山川关隘的地理名称、位置、相隔距离,如日记中写出西安“行七里泗池汛,为长安、咸阳交界。又二十里为沣水桥,俗谓之三里桥。沿岸北行,二里许即渡渭。”行至凉州,“此次在凉州雇大车七辆,直至乌鲁木齐,计程四十八站。”到达哈密,言新疆的行旅路线:“新疆南北两路,皆此分途,天山横亘其中,故有南北祁连之称。祁连即天山,夷语谓之达搬。北路过达搬则至巴里坤,即镇西府城,附郭为宜禾县。凡赴古城、乌鲁木齐、库尔、喀喇乌苏、塔尔巴哈尔、伊犁者,皆应取道于北。其西南达吐鲁番,凡赴南之喀喇沙尔、库车、乌什、阿克苏、叶尔羌、和阗、喀什噶尔者,皆应取道于南。”同时,林则徐在《壬寅日记》也认真地考订沿途地区的历史沿革,如行至永寿县监军镇,他认真阅读该县县志,了解监军镇的得名缘由:“阅祁鹤皋先生《万里行程记》,谓沿唐时宦官监军旧名;迨考《永寿县志》,乃知明崇祯时,邑人任栋为河南监军道,家住于此。栋剿流贼被难,以忠义称,亦足以名其镇矣。”再如“永寿在汉时为漆县,见《史记》,又为好,见《汉书》。秦始皇起梁山宫,即太王逾梁山处也,《汉书·陆贾传》云:‘以好峙田地善,往家焉。’今县之西南五十里有陆贾墓;唐长孙无忌窜居于此,今有子孙在焉。”对于玉门,他言:“玉门县东乾隆二十四年御赐今名,非古之玉门也,古玉门关在今之敦煌县境。”在哈密时,则记载:“哈密本汉伊吾卢也,置宜禾郡尉,唐为伊州,后陷于土番,元代入版图,明为哈密卫。”
在《壬寅日记》中,林则徐对当地人称呼地名时的讹误予以纠正,如七月十三日行至州城,“出西门,十里有明岨山,圆如覆盂,其下有水帘洞,泉出不涸,土人误信西游小说,谓其山即花果山者,谬也。”行至山丹县,“连日所过大路之旁,多依山为墙,闻系明代所筑边墙与蒙古画界,墙以外六十里仍为汉民游牧之所,六十里外乃蒙古牧地,今犹循此制。土人以为即万里长城,非也。”同时,日记也更正了沿途驿站里程的舛错,如行至迪化州境之古牧地,言“此处距乌鲁木齐巩宁城,虽名四十里,实有五六十里长。”林则徐对于一些模糊不清的地名,则认真进行核实,如在伊犁三台境内时,“约四十里地名松树头,海子始尽,而两山劈开,千松挺立,行人谓之过达搬,而不知其名,考诸前人记载,当是塔尔奇山也。”林则徐对途中有的地理名称的准确性,则通过实地考察来加以验证,如行至会宁县,“自李家岔口至县城,上坡少下坡多,唯沿路皆山涧之水弯环流转,处处涉过,俗称七十二
道脚不干,今逐处数之,略相符。”对于甘肃酒泉,他写道:“将行至东关,有公所曰‘酒泉’,与古渔诸人在彼小坐。其厅事之后有方池,相传古来出泉酿酒,州即古之酒泉郡,今泉不甚甘,则所传未必足信也。”林则徐对有的地名又提出疑问,如行至玉门县赤金湖,言“此地无湖而以湖名,或旧有之耳;五代晋高居诲《便于阗记》云:‘肃州渡金河西百里,又西百里出玉门关。’然则赤金湖即古之金河欤?”对于一些地名,他也认真探究原委,如途经安定县秤钩驿宿,则言“此驿所以得名,以路形弯曲也。”对于泾州严家山的得名,则堪核是“其前为严家山,相传为徙置严嵩家属处也。”林则徐对于同一地名的不同称谓也详加记载,如金县“石头沟,土人谓之岩头沟”,“定远驿,土人谓之猪嘴驿。”对于一些地名的命名方式,则记载其出凉州西城时,“城外每五里立一墩铺,即以里数为名。
西北地区幅员辽阔,景象万千。林则徐由陕西进入新疆,一路跋涉风尘,行旅中既有积潦载途、河流阻隔,也有山峻路曲、戈壁沙漠,前后历时半载,行程数千里,《壬寅日记》中详细地记载了西北地区的地貌特征。如出那州二十里,“此二十里间,枣树最多,其实已纂纂矣,桑树亦葱葱弥望,诚一幅豳风图也。”途经安西州,因境内有十条沟,“皆通雪山水利,故有田万顷,居民数百家。”“此处水里颇饶,田土腴润,林木葱秀,居民有数百家。”而“自安西以西,路皆沙碛,往往数十里无水草,碎沙之下实有石底,车行戛戛有声。”六盘山上则是“沙土皆紫色,一木不生,但有细草。”高台盐池驿,盐池之外“皆斥卤之地,无可耕种,每过数里无一居民,故土人亦称其为戈壁。”对于泾水,他言:“泾水自甘肃平凉来,泉水汇之,河宽处不下数百丈,两旁皆重山屹立如墙。”出兰州后,“沿途皆极荒陋,将至驿则山树皆绿,始有生趣,驿系平番县辖。”至永昌县境,“沿途皆山坡,每五里仅一墩台,并无民居,一望旷然,殆与塞外无异,竟无可避雨雪之处。”行至玉门县赤金峡,“沿途沙路平坦,将至峡,则山径狭窄,不免颠簸。其山不甚高,而皆紫色,道旁颇有杂树,而山上转无寸草。”在绥来县,过西关十里有“玛纳斯河,车马涉过。是河本极宽深,今值冬令水弱,河流隔为三道,其深处犹及马腹。”经哈密境,“自古城以来,沿途田亩连塍,村落相连,迥非戈壁可比。俗谚谓哈密至乌鲁木齐有穷八站富八站,盖戈壁头以东之八站为穷,木垒河以西之八站为富也。”
林则徐在艰辛枯燥的羁旅行役中,时而也以饱含情感的笔触描绘柑途的秀美景致,如行至伊犁塔尔奇山,“下山后,峰回路转,俗名果子沟,实塔尔奇沟也。祁鹤皋先生《行记》称此处为奇绝仙境,如入万花谷中;今值冬令,浓碧嫣红,不可得见,而沿山松树,重叠千层,不可计数,雪后山白松苍,天然画景,且山径幽折,泉溜清冷,二十余里中步步引人入胜,若夏秋过此,诚不仅作山阴道上观也。”这一记载揭示出新疆著名的风景区果子沟,在清代后期景色就已是风光旖旎,景致动人。林则徐行至伊犁境内的三台,“此台四面环山,诸山之水汇一巨泽,俗呼为海子,考之前人记载,所谓赛里木诺尔是也。东西宽约十里,南北长倍之,波浪涌激,颇似洪泽湖,向无舟楫,亦无鱼鲔之利,惟水鸟飞翔其间,人亦不能取也。泽中有小土山,不生草木。闻土人言,海子中有神物如青羊,不可见,见则雨雹,其水亦不可饮,饮则手足疲软,谅是雪水性寒故耳。”这是《壬寅日记》中林则徐对所见赛里木诺尔湖的景象以及湖中水怪传闻的细致描述。
林则徐在《壬寅日记》中以明晰精练的语言描述所见西北地区的城镇关隘的地理情形。如平凉城的格局,“其城东西长而南北狭,入东门后,有关数重。”隆德城则是“城颇大而荒凉特甚。”会宁城又是“此处县城颇为完整,自泾州西来,皆无其比。”过兰州时,“省会东关,此关为省会之外城,计十四里,其内城仅七里。”经嘉峪关,则是:“今晨起行,余策马出嘉峪关,先入关城。城内有游击、巡检驻割。城楼三座,皆三层,巍然拱峙。关内设有号房,登记出入人数。一出关外,见西面楼上有额曰‘天下第一雄关’,又路旁一碑亦然。近关多土坡,一望皆沙漠,无水草树木,稍远则有南北两山,南即雪山,北则边墙,外皆蒙古及番地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