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上方蓝色字体字体即可关注
文／冯口口
那个群山环绕的村庄，是我永远不愿回去的噩梦。
寂静的夜里，安静的麦场上，那个黑呼呼的脏手又伸向我，用力地揉着我，一口黄牙呼着浑浊的气体，像蚂蝗一样啃噬着我的身体。我惊慌大叫，可是四野茫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猛地坐起身来，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又是这个梦。
这个城市的早晨这样熙攘，街上到处都是来回穿梭的人群，他们奔着自己的方向，急急忙忙，仿佛下一站等着的都是糖果。
我今年28岁，看着他们的眼神，我知道自己很美。够高挑，够苗条，皮肤好，五官端正。
表面上看，我是个普通的漂亮女子，和那些奔忙的年轻女子无二。
那年，我7岁，正值上学的年纪。
那个村子，被群山环抱，我们家在山脚下的一处院子里，院子很大，有一棵硕大的枣树和一口老井。
那天，爷爷说要带着我去买花糕，在热闹的集上，我捧着花糕开心地笑，想回家跟弟弟一起吃。
可是回家后，却发现爸爸妈妈和弟弟集体消失了。
那个空空的院子，只剩下我和七十多岁的爷爷奶奶还有智障的小叔。
花糕掉在地上，全是土。我没出声，坐在井口默默地哭了一天。小叔嘿嘿笑着，拿着花糕啃，黄土粘了一嘴。
晚上奶奶搂着我说：“你爸妈要去城里打工，带不了你，以后混好了再回来接你。”我搂着奶奶肌肉松弛的胳膊，眼泪扑扑落落的掉下来。
那一夜的星空很高，很远，我不知道是不是从此，我就变成了没有妈妈的野孩子。
第二天，太阳一升起来，我就起了床，这个住了七年的院子忽然有点陌生。
我觉得惊慌，于是拿着大扫帚扫院子，帮着爷爷担水，给小叔端饭……
爷爷奶奶逢人便说我是个好孩子，懂事又乖巧。放学回家，我总是抢着割猪草，喂猪，扫院子，洗衣服。
爷爷奶奶不善言谈，总是东一个西一个坐着，闷着头抽烟。只有在我干了些许活后，才会对着我笑笑，或者催我去歇着。
村子里的学校就是一间大房子。爷爷送我上学，临走时，我看着爷爷渐渐远去的背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叫他别走。
“野孩子野孩子……”，二狗子和几个男娃围着我唱“你爹娘不要你了，带着你弟弟上城里享福了，没人要的野孩子……。”
唱完，二狗子冲我吐了口唾沫，那几个男娃看我没反应，也探着头往我身上吐唾沫，随后一哄而散。
天黑时，我背着猪草回家，傻乎乎的小叔看我眼睛通红 ，便跟在我身后嘟哝“伢子不哭，伢子不哭……”。
我看着一脸呆滞但是神情关切的小叔，再也忍受不住心里的委屈，坐在墙头下，失声大哭。
小叔慌了神，拿起一把猎枪就出了门。
天擦黑的时候，提回一只死兔子，拿到我的脸前“看，看，兔，兔子”。死兔子灰突突的毛上面都是血，我尖叫一声，跑的老远。
小叔就蹲在院子中央扒兔子皮，血肉模糊，我不敢看，一直跑到麦场的一处草垛，才敢坐下来喘气。
院子里西墙上，都是小叔打来的兔子，一个一个的兔子皮挂在墙上，特别骇人。我愈发不敢走进那间院子。
麦场很安静，蛐蛐叫着，夏天的夜起了一阵阵凉风。我看着天掰着手指头，想着爸爸妈妈走了好久，我都算不清是多久了，只觉得他们的脸都模糊成了一团。困意袭来，我倚着草垛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睁眼，王老汉就在我面前了，他鬼鬼祟祟地四下里看，眼睛咕噜乱转，上下打量着我，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对襟白褂敞开着，袒露着黑黑的胸膛和松弛的肚皮。
王老汉是村里的老光棍，快六十岁了，这一辈子即将过完，也没娶过媳妇儿，他住在一间破烂的茅草屋里，天天在南墙根底下晒太阳，眯着眼，搓着身上的泥，我很怕他，但是也会怯怯地叫声爷爷，通常他并不搭理我，只是斜着眼睛瞥我一眼。
他忽然的出现，让我的心“咯噔”一下。我叫了声“爷爷”，他没答应，却忽然伸出一只黑手捂住了我的嘴，另一只黑乎乎的手在我身上来回摸索。他张着嘴，一口黄牙，呼着浑浊的气压向我。
我瞪大双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却始终没能逃开。
回到家里时，爷爷奶奶都睡下了。我站在院子中央，不停地打着哆嗦。拿舀子舀着冰凉的井水一遍遍地冲着身子 ，浑身抖个不停。
我终于站不住了，蜷缩在井旁的地上，抑制不住地呜呜痛哭，却又不敢声张。胳膊上还有一个脏乎乎的黑手印，我使劲搓着，却黏黏腻腻，一直洗不干净。“怎么办，怎么办……”
看着窗台上那瓶农药，我冲过去，抱起瓶子，打开盖子，一股浓烈呛人的气味扑面而来。我握着这个瓶子好久，却最终没敢喝下去。
我依然上学，下学，割猪草。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们还是会笑我，野孩子，胆小鬼。
我似乎与这个村子格格不入，我怕黑，怕虫子，怕墙上家家户户都有的死兔子。
我和谁都不一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夜，那天，我背着猪草回来，忽然看到一个身影，是妈妈。竟然是妈妈，我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站在院子里怔怔地看着她出神。
妈说，她来接我了，接我去城里。
这一天，终于来了。
走的那天，我没回头，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让我害怕的一切一切。我的生活终于要重新开始了。
可是，我不知道，原来有些印记一辈子都抹不掉，忘不下。
城里的房子很奇怪，一摞又一摞的。像教室里堆的高高的作业本。
我跟弟弟上了同一所学校。班里的老师同学都说着好听的普通话，唯独我不会。我一张口，便引来一阵哄笑。老师渐渐地不再叫我回答问题了。我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低着头，日复一日。
成绩也一落千丈，在山沟沟里名列前茅，忽然在这里就倒数第几了。
我在这里也格格不入。
我是个怪物，走到哪里，都没有同类。
新家哪里都好，有电视，有冰箱，有老家没有的席梦思。可是我很想念爷爷奶奶，还有那个智障的小叔，晚上睡觉总会拿着奶奶的照片偷偷地哭。
我想念他们，却害怕那个村庄。
我变得更勤快了，总是抢着扫地，洗衣服，刷碗。我说着大人们爱听的话，做着大人们喜欢的事。我喜欢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我喜欢看见他们夸我懂事。
也许这样，我就再也不用离开了。
日子渐渐被作业本和新生活堆的高高的。我越来越像这个城里本来就在的人，高中，大学，一路走来，我成了很多人羡慕的对象。
我上班了，在一家不错的企业。
我成家了，跟一个爱我的人。
我似乎把日子过成了以前想象的模样。可是我再怎么佯装一切都好，那件事都像一条蛇一样，时不时钻出来，游走在我的皮肤上，黏黏腻腻，怎么都摆脱不掉。
我的心里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咝咝冒着凉气。别人看不见，只有我自己孤独地承受着这份黑暗。我美好的外表就像是个假面，里面住着不为人知的鬼魅。
我夜夜都做噩梦。
梦里有时是麦场地里那双伸过来的黑手，有时是西墙上悬挂着的死兔子，梦里永远都是我怎么逃也逃不掉的恐惧。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多想，能重新活一遍，过一段正常人的生活。
————————————————————————
（此文根据一位网友的真实经历改编。）
请对留守儿童多一些关注，对女孩多一些关爱。留守的痛苦也许一辈子都无法抹去。请再苦再难也把孩子带在身边。
【作者简介】
冯口口：简书原创作者，爱发感慨的女神经，喜欢日更的码字狂。
个人公众号：冯口口（coffee_fk）。
【简小妹推荐】
我的女朋友是个小流氓
因为读书，我没让自己死在平庸里
我们该感谢王者荣耀耗尽了80%的人上升的空间
我终于去了希腊，圆了那个蓝白世界的梦。
-简书-
国内优质创作社区
有志青年聚集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