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该怎样还原那只狗在太空中死去前的一瞬间?我们又该怎样去讨论这只狗短暂的一生?当我们谈论莱卡的时候,我们究竟有多自私?
那一刻,它就是《地心引力》中逐渐消失在黑暗宇宙中的乔治克鲁尼,就是《群星我的归宿》中飘荡在宇宙中的弗雷,就是《索拉里斯星》里面对内心无底洞的凯文。
而在更多的时刻,它是
一只被符号化的狗,被政治化的狗,被娱乐化的狗,被摇滚化的狗,被浪漫化的狗,被文学化的狗;被捡回、喂饱又被放弃的狗,被欺骗的狗,被利用的狗,被纪念的狗。
它是银河系最孤独的一只狗。
太空狗 VS 太空猴
莱卡/Laika,一只两岁大的苏联太空狗,在
1957年11月3日,搭乘Sputnik 2号升空,成为第一个活着进入绕地轨道的地球动物,也是第一个死在那里的地球动物。
这位人类航天史的「先驱」在成为太空狗之前,只是莫斯科的流浪狗。
和它命运相同的,还有更多的流浪狗,他们在1950年代到1960年代之间,多次执行太空任务,有的成功返回,有的则光荣殉职。具体数量估计为57只左右。(因为有的狗执行过不止一次任务,所以准确的数字应该小于57)
但是严格来说,莱卡并不是第一个穿过大气层进入太空的生物(不算细菌)。
太空猴Albert 二世
根据Space.com的资料,1947年美国运载火箭所携带的果蝇算是第一个生物。而第一个进入太空的哺乳动物,则是由美国发射升空的一只叫做「Albert二世」的恒河猕猴,不过它在返回地面的途中死了。
第一次成功升入太空并且返回的哺乳动物,是两只苏联太空狗Tsygan和Dezik。最有名的苏联太空狗当属Belka 和Strelka,它俩在1960年8月19日搭乘Sputnik 5号在安返地球前于太空度过了一天。
Strelka 之后生了六只幼犬,其中一只叫Pushinka被送给肯尼迪总统的孩子们做礼物,Pushinka的后裔依然存活至今。
在死后Belka 和Strelka的遗体皆被保存——Belka在莫斯科被展示,而Strelka则在世界各地巡回展览。
几十年来,直到加加林升入太空、阿姆斯特朗踏上月球之前,美国的太空猴和苏联的太空狗,就在大国的较量(也是人类的憧憬)之下,一遍遍地飞向宇宙。
而我们为何单单记住了莱卡呢?
苏联太空狗一览图
莱卡之死
莱卡原来的名字叫做「Kudryavka」,意思是「小卷毛」。最开始就只是一只莫斯科街头的流浪狗,它的品种据说混了3代的西伯利亚哈士奇。
苏联科学家认为,流浪狗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有更强的适应能力,所以比起家庭饲养犬更有资格作为宇航狗。
当然,能在冬季零下20多度的莫斯科街头流浪,那可不是一般的生存能力。更何况还有来自西伯利亚的纯种血统加持,所以奔向太空的使命,非它们莫属了。
据说当时
赫鲁晓夫为了赶着十月革命40周年的庆典,所以把Sputnik 2号的工期压得很紧
,以至于科学家们没办法完成一个完美的返回计划,太空舱只能按照单程航行的标准设计,里面只配备有最基本的生存设备。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所有人就知道,莱卡「握」在手里的,是一张死神递来的,有去无回的,单程票。
按照苏联官方的说法,莱卡是在升空几个小时之后,在氧气耗尽之前吃了有毒的食物而安乐死的。
这个说法一直流传着,直到2002年,当时参与该项目的苏联科学家Dr. Dimitri Malashenkov给出了另一个说法:
莱卡是在升空后5-7个小时,死于温控设备失灵产生的高热。也就是说,英雄太空狗是被活活热死的。
另外一些历史调查者,则把死于高温的原因归咎于
不合格的隔热设备
,他们觉得,航天飞机在一开始就存在偷工减料的嫌疑。
「Laika」by Lars Brown
莱卡遇难后约两个月的时间,地球轨道上依然默默环绕着莱卡的尸体和废弃的太空舱。直到1958年苏联把太空舱回收,莱卡和太空舱一起,才在和大气摩擦的高温中化为灰烬。
直到今天,许多人仍然怀着不切实际的浪漫,依然盼望着莱卡的归来。
被符号化的莱卡
动物实验品,在人类的发展史上不计其数,
人们不会因为善待实验动物而名垂青史,也很少因为继续对动物实验而被大范围谴责。
在这个选择性怜悯,甚至有些伪善的社会逻辑体系中,实验品动物的地位永远是模棱两可的。
但作为冷战时期的太空项目实验动物,被全世界铭记的莱卡,却有着迥然的命运。
它的知名度超过了美国的太空猴,以及后期的各种航天器的「随行成员」。
对她的缅怀和纪念从未停止过,莱卡以太空英雄的身份,被写入了人类历史,在每个纪念的时刻被供奉和献祭出来。
而在我看来,
真实的莱卡,只是一个汇聚了人类科技、道德与文明发展的矛盾挣扎的结果,它是一个必须的牺牲品,必须被牺牲的符号。认清这一点,是绝望而无奈的。
所以,我们纪念的是莱卡的悲壮,还是人类在宇宙中的孤独?
莱卡作为社会主义苏联的一只狗,如果只是一只被遗弃、被虐待的街头流浪狗,没有人会关心。
但如果把它的名字和赫鲁晓夫、十月革命、Sputnik 2号、冷战太空梦……并列之后,它就自然成为资本主义阵营攻击苏联的好借口。
美国政府和媒体在此事发生后,多次发表讲话,暗示苏联的冷酷与残忍,政治化的悲悯被一点点撒向大众,而美国人自己对实验太空猴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此时,你无法不说,莱卡的死,又被蒙上了一层政治斗争的阴影。它所代表的「理想主义赴难感」,经历了再一次消解。
莱卡悲壮的太空之旅,和苏联草率鲁莽官僚冷漠的态度,让西方世界的人们找到了进一步怪罪、憎恨苏维埃的理由。
煽情由此开始,并长盛不衰。
这场「带有欺骗性的自杀之旅」让很多人愤愤不已。
联合国就在事发之后收到了一群密西西比州妇女的联名来信,要求谴责苏联以这种不人道方式对待狗,并且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提议:如果科学发展需要送生物上太空的话,那么就送黑人好了,反正他们那里很多。
人类的狭隘与自私,美国白人妇女们有些愚蠢的天真,都在这一刻汇集、爆发。
莱卡的美丽新世界
几十年后,脱离冷战的人们依然不忘莱卡,以各种形式从浪漫主义、英雄主义的角度去看待这只狗,
后冷战时代里,被浪漫化、艺术化的莱卡,于是出现在了大众文化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