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粮食不够吃怎么办？ | 陈兴杰

人文经济课堂 · 公众号 · · 2021-02-06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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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广东省开两会，政府工作报告例行强调，稳定粮食生产。很快就有媒体报道：2019年广东粮食产量1240.8万吨，消费5125万吨，粮食自给率24%。又是粮食安全，等等等等。

微博评论不少人奚落：作为中国第一经济大省，广东的粮食产出连本省人都不能养活？珠三角不是中国传统产粮区吗，怎么不行了？

还有人拿出1980年代湖南和广东的粮食冲突往事，说广东省还是要强调粮食自给率。

这则报道和评论看得我目瞪口呆。改革开放40年，很多人的观念还停留在六十年前“备战备荒”的阶段。粮食安全，兹事体大——再怎样强调安全，也要有基本市场观念。

广东粮食自给率不到30%，确实不高，有什么可忧虑？只要广东还是经济大省，其粮食自给率低到个位数，也不用担心。

2020年广东进出口总额超过7万亿，占全国五分之一；贸易顺差1.62万亿元，占全国贸易顺差40%以上。随便拿出1年的贸易顺差，足够买下全省20年的口粮了。

一些网友津津乐道的“1980年代湖南掐广东脖子”的故事，恰恰也说明了广东的优势。

1980年代广东经济蓬勃发展，数百万湖南人赴粤务工，大量物资随之南下。一些湖南官方人士担心湖南“粮食不够”，于是出台政策，在湘粤边界设置上百处关卡，限制物资南下。面对湖南“堵截”，市场的力量更强大。

经济学家张萍回忆，当时湖南稻谷价格是每100斤22元，广东是30元至35元；湖南生猪收购价每公斤2.4元，广东是每公斤3.6元。差价创造了投机倒把，湖南乘客坐火车到广东都会带粮，边界农民也挑粮赶猪，走小路到广东贩卖。

湖南官方组织人员“埋伏”拦阻，不少湖南粮贩甚至被判刑。广东省改向泰国进口大米，湖南大米反而出现滞销现象。风波持续一年多，最终以湖南改弦更张，承认错误结束。

当时计划经济还很浓厚，广东经济还不像今天这般强大，湖南不仅没“掐”住广东脖子，还差点“折”了手腕。这也证明很多人想象的“粮食封锁”，没有那么容易。

只要经济足够强，就不愁买粮。广东要算“粮食自给率”，其他省是不是也算“服装自给率”“手机自给率”“电脑自给率”，那市场经济还搞不搞呢？

当然，在很多媒体人眼中，粮食是很特殊的。谈“粮食自给率”，也算是悠久的传统。

2013年《中国经济周刊》就发报道，谈中国很多地方粮食不能自给，“粮食安全基础薄弱”。上海粮食自给率是10%，浙江是三分之一，北京、天津、广东、福建等省均不能自足。

媒体眼中粮食安全薄弱的地区，恰恰是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谈粮食安全，不是放在全国范围内看，而是计算一省一市自给率，这真是让人非常费解的思路。按照这种思路，各个城市干脆自己种粮，不就好了？

不要以为这种推论是夸张。看看中国大城市的周边农田，你能看到现实版。

深圳是全国唯一没有农村的城市，目前还有较大面积耕地（5.4万亩），基本农田有3.5万亩。北京五环以内寸土寸金，还有不少耕地；至于五环以外，更有不少基本农田。

2018年的数据，中国第一大城市的上海有19万公顷耕地，占全上海面积的30%，比整个城市的建成面积还大——请注意，这19万公顷不包括公园绿地等，而仅仅是耕地。

很多人认为是保护城市周边生态环境——事实上，农田不是生态保护的最佳方式。相比之下，郊野公园和绿化带都好得多，但各地还是严格禁止改变农田用途，连种蔬菜果树都不允许。

中国大城市再现代化，也要自己种一点粮食。这是中国城市维持“粮食自给率”的原因。

有些人笑谈为“种族天赋”，但总归是笑谈，城市种粮不是没代价：大量土地经济产出极低，建设用地尤其住宅用地短缺，房价居高不下，民众住房福利低下。

相比那一点粮食产出，代价实在是太高昂了。真追求粮食安全，不能是各省市区和城市“提高自给率”，搞自立更生那一套。

正确的路径是，依靠市场的力量，发挥比较优势，适宜种粮的地区，大力提高产量；不宜种粮的地区，发展其他产业——所谓适宜与否，当然不指种粮的自然条件，而是经济产出效率。

从水热条件看，中国比珠三角优越的产粮区不太多，但现在珠三角从事制造业和贸易业，能获得更高收入，再种粮就不划算了。

广东顺德是历史上著名的渔米之乡，“桑基鱼塘”的典范之地。今天的顺德，粮食自给率为零。制造业是顺德的一张金字招牌——倘若早年顺德也大搞农田保护，哪有今天的辉煌。

当然，不是说经济发达的地区就没有农业。只要市场发挥作用，城市混凝土不会吞没所有农业用地，因为城市周边农业价值非常大。上海周边有蔬菜大棚，北京郊区有水果种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