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停一段时间的。由于今日计划中的写作有了进展,省下不少时间,忍不住想就最近的一件新闻简单说上几句。否则,我这几天也不得安生。
说说汉中张扣扣在前几日连杀同村父子三人之惨事。
事情出来后,竟然有不少“知识好汉”大赞血亲复仇。显然他们爱“水浒”更甚于爱自由。记得《水浒传》里有句话,大意是,他们可都是梁山好汉呐,个个杀人不眨眼。
可叹那些人将张扣扣塑造成“英雄”的时候,忘了这是一个最不幸的人。如果当年的法医不是现场解剖,如果国家刑事赔偿制度能够完善,如果张扣扣转业后能够有份体面的工作,如果在外出学艺时他能不被人坑骗,如果在阿根廷他能够赚到一些钱,这位农家子弟的命运不会如此急转直下。22年前那场失控的普通邻里纠纷夺走了他母亲的性命(过失伤害致死),而复仇的实施(故意杀人)又将彻底毁掉他的一生,并且再添了几双孤儿寡母。
正义必胜?谁是赢家?传统美德?何其荒谬。
关于该案的来龙去脉,下面的这条界面新闻有详细叙述:
https://www.jiemian.com/article/1948579.html
同村人对当年的回忆是:
在扭打过程中,是扣扣他姐到家里拿出一个约一米长的钢条,交给了她妈,她妈就用这根钢条往老三王正军的头上打了两下,把王正军的头打破了。扣扣他妈打赢了,扣扣他爸就拉她往家走。
王正军那年只有17岁。他就在路边柴禾堆里捡了一根胳膊粗的木棒,冲过去,一棒砸在扣扣他妈的太阳穴上。
当时扣扣妈并没有死。她刚躺在地上的时候,我们这帮小孩子还围过去看……
那些言之凿凿的黑幕呢?
回溯过往的生活,可知张扣扣这辈子本也不是为复仇而活,否则他不必大老远跑到阿根廷去受苦。在母亲过世22年间,他对生活显然依旧是不断抱着热望的。
是屡试屡败的绝望和不受节制的愤怒将张扣扣推向深渊——后者同样坑害了他的母亲。至于复仇,也许只是他存放在人生箱底的最后一根意义的稻草。当他不甘在空虚、失意与无助中度过余生,于是终点回到起点,试图在复仇中“顶天立地”,找回此生的意义,以及至少在某时某地左右命运的尊严感。
当一个人的生本能不断地受到压制,就没有比他转向迎合死本能更容易的了。
然而这样的命运究竟值得歌颂还是值得同情呢?
但凡有此类似杀人事件,便有被杀者如何有权有势的传闻,杀人也因此被赋予了某种正当性。事实上,许多将此血亲复仇视为正义与传统美德的人,他们既不会同情枉被杀戮者,也不同情因杀人而自毁者。他们要的只是自己的快意平生,如我此前所说的“符号杀戮符号”,以他人之不幸,浇灌自己心中之块垒。在这些人的爱憎里,无论是被杀者还是杀人者,在这场悲剧中损耗的生命其实都一钱不值。
别怪我骇人听闻,想得长远。让
我同样不安的是,今日高歌血亲复仇者,在条件成熟时也会高歌种族仇杀。从行事逻辑上说,以自家正义之名,怒杀他人一家三口,这和以同族正义之名,灭掉仇家一半族人有区别吗?
我相信绝大多数人并非如此丧尽理智。而且,我完全不反对诸位对中国法治存在种种黑幕的尖锐批评。在某种意义上,
战争与全民公决是一国政治的失败,而血亲复仇是法治的失败。在那里,政治家、立法者和法官们都撂挑子或者毫不称职,索性把责任推给了大众,让后者赤膊上阵,自负成本。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自己的,没有谁是为寻仇来到这个世界。
写此短文,只希望某些正义之士不必如此兴冲冲慷他人之慨,在
相隔二十余年的几个家庭的不幸中找到令人振奋的消息。我担心这种群起、佯装而轻佻的振奋,实为报自己“正义的私仇”,更可能会把更多徘徊在不幸路上的失意者推向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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