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新锐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在《人类简史》中曾经提到小麦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成功的物种——人类为了生存而种植小麦,小麦的产量逐年增加,能够养活的人也越来越多;人口越多就需要种植更多的小麦……就这样,小麦原本只是两河流域的一种野草,被驯化以后,跟随人类的脚步将基因撒遍世界。以北美大平原为例,1万年前完全没有小麦的身影,但现在随处可见大片起伏的麦浪,甚至几百公里内完全没有其他植物。小麦在全球总共占据大约225万平方公里的地表面积,几乎是英国国土面积的10倍。
这到底是人类的成功还是小麦的成功?——既可以说是人类的进步,也可以说是小麦的胜利,或者说是一种共赢。人类利用脑力解开了大自然的密码,成功地驯化了小麦,从此彻底放弃了狩猎采集时代艰苦、危险、动荡和毫无保障的低品质生活,步入到安定而有序的农耕时代。对小麦而言,作为 1万年前某种不知名的野草,如果仅凭天然的生存能力想在大自然残酷的生存竞争中取胜,也许前途未卜;但因为给人类——这个极其特殊的变量提供了生存必需的热量,一种野草便在短短1000年内就传遍了世界各地,不能不说是一种胜利!
也许我们会说,小麦这种野草的成功暗含着某种偶然因素,或者说是人类进化过程中的“幸运儿”——它们因为搭上了人类进步的“快车道”才能够成为今天的样子。但大自然的逻辑不会如此简单,偶然之中蕴含着某种必然。当人类将小麦驯化成高产而“听话”的食物之时,我们忽略了小麦在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反向驯化着人类。
想获得充足而稳定的食物来源,人类必然要花费更多的精力来培育小麦——但这绝非易事:
首先,小麦不喜欢含有碎石的土壤;
其次,小麦不喜欢与其他植物分享空间、水分和养料;
第三,小麦会得病;
不仅如此,当小麦成为人类食物的同时,也被其它昆虫列进了食谱……
于是,我们便看到了人类的祖先整天在烈日下浇水、除草、驱虫、收集粪肥滋养土壤……常常忙得汗流浃背、腰酸背痛。这样的场景自从人类尝试驯化小麦的第一天开始,贯穿了整个农耕时代,一直持续到今天。因此,当人类努力掌握小麦生长规律的同时,小麦也在用自己独有的“脾气”反向驯化着人的行为。在赫拉利看来,即便在当代,人类所摄取的热量中仍然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小麦。因此是小麦驯化了人类——这种驯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深入到人体的生理结构和生活习性当中。
如此看来,人类和小麦是在相互驯化中走到了今天。如果说人类是自然界中一个特殊的变量,但终归也仅仅是一个变量——是数据,而不是算法,最终的算法掌握在大自然手中。其实,人类和小麦都是大自然算法当中的数据。人算不如天算,“人算”顶多只是“天算”这盘大棋当中一个特殊的棋子。大自然的算法可以用“底层中立”来概括——正如《道德经》中所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那么在底层中立的大自然算法中,人与小麦的合作为什么能够成功呢?因为二者选择了利他的方式成全彼此——当小麦成了人类食物的“外挂能量包”时,人类也就同时成为小麦的“终生奴仆”,二者似乎已经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利益联盟和有机体,彼此依存、相互扶持,将生存的可能性变成现实,让基因走向更为广阔的疆域。由此我们仿佛看到建立合作关系的几点原则:
首先,合作的底层逻辑一定不是以利己主义为前提,而是利他——这是一项合作能够长期持续下去的基础。
其次,我们要意识到,每次合作不仅仅是我们选择对方,对方也在以其自带的方式选择我们——每一个选择背后都隐含着“被选择”,每一次驯化背后都暗含着“被驯化”。
最后,在利益共赢的基础上,合作的真正目标是要形成一个近似于生命、可持续生存和成长的利益共同体。当合作双方都变成这个有机体不可分割的“器官”时,合作将得以有效维系。
人类之所以能够统治世界,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人类选择了跟各种动物(羊、马、狗……)和植物(玉米、水稻、马铃薯……)的深度合作——更准确地说,是人类与动植物在相互驯化的过程中,建立起了彼此依赖的密切关系。但不管合作多么强大,我们始终要记住一点——对天道的敬畏永远是成长最有效的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