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想性错视：从平家蟹到脸盲症 | 混乱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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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官经验提供了人类认识客观世界时所有的第一手材料，但遗憾的是，感官经验从来都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客观，我们的意识也不像我们想象得那样自主。

在本期混乱博物馆里，我们会从著名科学家卡尔·萨根的一个错误开始，了解人类认知中一个有趣的错觉。

这也是一条有趣的线索，将生物学、心理学乃至艺术联系起来。

－文字稿－

美国天文学家卡尔·萨根是行星学会的创立者，以多部优秀的科普图书及电视系列片享誉全球，他的《宇宙——一个人的游记》影响了整整一代人，就连人教社的初中语文课本也选录了其中的片段——就是那篇著名的《日本平家蟹》。

背景故事发生在平安时代末期，源氏和平氏两大家族争夺日本实际的政治权力，困在濑户内海长门一代，回天无力，终于在最后的坛之浦一役，大将平知盛眼见大势已去，遂身着重甲，抱着船锚，投海自尽，显赫一时的平氏家族就此覆灭。

据说，平家武士的精魂至今仍然巡弋在濑户内海的海底，因为人们时常在渔获中发现一种奇怪的小螃蟹，它们背甲上的块块隆起恰如一张怒目圆睁龇牙咧嘴的武士面孔，于是心生敬畏，将它们还回大海。

卡尔·萨根在此解释说，这种酷似人脸的螃蟹是人工选择的产物：不像人脸的螃蟹都被渔民捉走了，而像人脸的螃蟹幸免于难，于是这个种群的螃蟹越来越像人脸，最终成为一个新的物种——只可惜卡尔·萨根彻彻底底地错了。

最直接的，平家蟹只有几厘米大，无论像不像人脸，人们本来就不吃它们。更何况这些长着人脸的小螃蟹在从朝鲜到越南的漫长海岸线也都广泛分布，显然不可能是日本人的功劳。平家蟹是关公蟹科的典型物种，这一科的螃蟹有着介于寄居蟹和装饰蟹之间的防御手段。

注意看它们的足：与一般螃蟹八条腿走路不同，关公蟹科只有前两对步足发达有力负责运动，而后两对步足弱小退化，向上翻到了背部——用来抱握伪装物，常见的比如双壳类死后留下的贝壳或者落入海中的枯枝败叶。

但也有些锐意进取的个体会选择更厉害的道具，比如疣面关公蟹常常背个大海胆，甚至底朝天的仙女水母。而这种独特的习性直接影响了它们的背部图案：那双怒目下面悬挂了消化腺等内脏，颧骨高耸的大脸盘下面是鳃，虬结的额头下面是胃，皱起的鼻梁下面是心脏，饱满的龙鼻下面悬挂了肠等内脏，裂开的嘴唇是胸甲翻起的后缘——所有的螃蟹都有这些结构，只是关公蟹的两对步足翻到上面，胸甲扭曲缩短，沟壑变深，这才凑成了一张人脸

尽管平家蟹身上的人脸纯粹是个巧合，日本渔民的武士精魂只是传说，卡尔·萨根的人工选择不能成立，但人类认定关公蟹的图案就是一张人脸却不是巧合——这是一种称作“空想性错视”知觉现象。不仅关公蟹，我们还能在社交网络上看到数不清的无聊图，乍一看去都是表情夸张的人脸，瓜果蔬菜、衣服鞋袜、日用百货，等等本来面目反而要停顿一下才能反应过来——没错，人脑从视觉图像中辨别出人脸要比意识活动更加迅速。

意识产生于额叶，而双眼产生的视觉信号在抵达额叶之前，先要在颞叶、枕叶、顶叶中精细地预处理，而我们的空想性错视就由此产生：视觉信号中的形状信号以很短的路径抵达颞叶和枕叶的梭状回，在那里预选意义重大的信息，以便做出最及时的决策。

而人脸又是其中意义最重大的信息，因为同类的表情信号直接指示了当前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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