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焦无药

每天来我这里倾诉自己对 AI 的焦虑的读者数量，和这篇《 报告：AI 目前和人类工作之间的关系 》的阅读数完全不成比例。

文章并不难读，为了大家对严肃报告的内容望而生畏，我甚至在文章一开始就放出了全文摘要，用初中教育程度的读者都能看懂的中文，而且都是一条条直接给出的结论。结果根本就没几个人读，也没有几条讨论。

如果能大略读一遍，那么对 AI 现阶段在为人类做什么，在多大程度上替代了人们，究竟是什么人在用 AI 工作，如何用 AI 工作，都会有一个明晰的认知。有了这样的认知，焦虑之情也就能缓解很多。

既然没有几个人感兴趣，那我是不是可以得出一个猜想：许多人对焦虑有瘾，即便环境和他人没有产生焦虑，他们也会自觉主动地自己产生焦虑，好为自己的生活消愁解闷？如果没有一点焦虑，没有一点担忧，那自己的生活感觉也太白开水了一些。所以，焦虑是一种自我选择，自我焦虑让许多人活得有滋有味。

基于这个猜想，我可能会调整一下写作计划，减少那些试图缓解读者焦虑的文字。身为写作者，我认为自己不能毁灭读者的个人爱好。与此同时，我对后台每天涌入的大量留言也需要转换态度---以前我太当回事，现在看来人们嘴上所说的和心中所想的完全是两回事。既然如此，那我就没有必要太在意，愿意说什么随便说，我就当是有风吹过就好，继续喝我的茶，听我的音乐。

稍微扩展开去一点，人们对所谓制造焦虑的指责和抱怨也是谎言。并不是真排斥，并不是真反对，只要是合适的人以合适的方式制造自己舒服的焦虑，大多数人应该没问题。人们投诉，只不过是因为力度、频次不适合自己而已，并不是反对焦虑本身，就像没有人真去针对按摩师，认为对方的按摩在殴打自己一样。人们乐意付钱，人们乐意受苦，人们还要点号牌尾号为 6 或者 8 的技师。

对于我来说，这种想法上的转变是一种巨大的解脱。因为之前我落笔每一个字之前，都会主动自觉地检查，看看一个词，一个句子，一整段表述是不是有激发读者焦虑的可能？如果有这种嫌疑，我就要做技术调整，换个字眼，换个句子，换一种更为中性冷静更不容易产生联想的表述。这种做法，就像是自己给自己套上手铐脚镣然后打字，随时都感觉内心不得舒张。

现在好了，原来焦虑并不需要药物治疗，自我制造焦虑和找乐是同一种概念的不同表达。那我终于可以爱怎么写就怎么写，不用再去考虑所谓的「潜在伤害」。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我为什么要想着帮斑马把毛擦成纯色？帮乌龟整理毛发？帮兔子装点犄角？不需要，它们过得都很好，都在快乐而满足地为毛色、毛发、犄角而焦虑着。

其实在过去我已经观察过，新事物出现之后，人群里愿意尝试的人百中无一，人群里愿意去拥抱的人万中无一。和尝试、拥抱相比，原地不动，然后投入焦虑才是更为容易做的事，也是大多数人的选择。面对现实的变化，焦虑而不非行动，才是人们的解药良方。就像是送孩子去上学，迟到了如果允许缴纳罚款的话，那么内疚和自责就在支付金钱的那一瞬间彻底消解一样，焦虑升起也能解决一切现实问题---老师，我都交罚款了，您还要怎样呢？生活，我都开始焦虑了，你还想要我怎样呢？

在这个意义上我理解了我的老师。老师有很多弟子，见面的时候每个人会汇报自己的进度。功课完成得很好，老师点头微笑说很好。功课完成得一般般，老师点头微笑说很好。功课根本就没有做，老师还是点头微笑说很好。之前我不理解他为什么可以对一切都那么淡然，都可以评价为「很好」，难道就没有标准，没有要求，也没有满意与不满意的区别么？

现在我终于理解了：因为教是他的事，功课则全然是学生自己的事。既然学生做了决定，那么每一种决定都是好的。好在哪里？好在每一种决定都适配一种对应的结果，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那么发生的。每个人做了自己的决定，得到了相对应的结果，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好？

我写是我的事，至于怎么读，读出什么是读者的事。究竟是欢喜、焦虑、愤怒、惆怅、迷惘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都是读者自己的事。读者说喜欢这种那种情绪，读者自行去喜欢，我不需要负责制造更多。读者说反对那种这种情绪，读者自己去反对，我也不需要负责去平复万一。

这样一来，我写出一篇文字，刚好是某个读者所需，这很好。同样一篇文字，为某位读者所不喜，这同样很好。还是这篇文章，有读者看了欢喜，这很好。有读者看了焦虑，这同样很好---这就是我现在的想法。

所谓的焦虑在今天这一刻我来看，再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因为现在它已经不再是我个人的责任。谁产生，谁背负。谁能背，谁继续。谁压倒，谁自解。在这个过程中，根本不需要有我的存在，更不需要我主动去介入。所以，请尽情焦虑，请全力内耗，体力好就继续下去，但不需要告知我，就像我每天要写什么之前不需要告知读者一样。

再有人问我 AI 要是取代了人类的工作该怎么办，我的回答是：很好，非常好。

禅定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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