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张帆
出品 | 网易浪潮工作室
中国许多大学直到今天依然认为,大学生是不成熟的,恋爱是危险的,与其放任大学生情侣发展,不如直接斩草除根,更能确保学校“稳定”。
原本以为,21世纪已经是成年人恋爱自由的世纪了,没想到在山东滨州学院,竟然还有学生因为拥抱了恋人而被要求登记姓名,不服从就被七八个人一起围殴了一顿。据说,打人的组织是学校的“自律委员会”,而盯着谈恋爱的小情侣,就是他们的工作内容之一。
据媒体了解,滨州学院大学生自律委员会是学校成立的专门管理学校内学生不文明行为的组织,对情侣在公共场合搂抱、亲吻等不文明举止和公共场合吸烟、宿舍内使用大功率电器等危险行为进行制止。
2014年8月23日,河南洛阳,这种禁令在高中乃至大学都能见到 / 视觉中国
你看,跟我们以为的恋爱就是大学生该干的事情不一样,某些大学已经把恋爱过程中最正常的搂抱和亲吻当作不文明举止了,而这种把大学生恋爱还视作洪水猛兽的,甚至还不是个例。他们怎么就这么害怕大学生谈恋爱了呢?
实际上,滨海学院的这番规定,已经是由来已久了。早在2007年,滨海学院就校查处了11起男女生交往的不文明行为,这些学生分别因为在操场搂抱、在公寓楼前搂抱、在长廊中互相依偎、在行政楼前坐得很近、女生坐在男生腿上等身体接触“问题”被处罚,学院作出了7人开除学籍、8人留校察看、6人记过处分的决定。
2003年3月,华东理工大学出台规定禁止学生当众接吻 / 视觉中国
看这个处分,是不是比被打一顿严重多了。滨海学院的相关负责人表示,“学校之所以如此严格管理,是因为一部分学生的举动的确太过分,会影响到更多的学生,如果处罚一个学生,可以换回学校的正常秩序,那么校方必须这么做。”过了十年,滨海学院的规定没有变,搂搂抱抱的小情侣应该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不文明”被开除才对。
但这样的规定不是滨海学院特有的,今年5月,一则关于“江西财经大学某学院禁止学生谈恋爱,已谈恋爱的须报备”的消息就在网络上传开了。虽然该学院副院长表示这是误传。但是副院长还说了,“学校有少数同学在谈恋爱过程中行为举止不文明不得体,屡教不改的要告诉家长。”
在社交媒体上流传的禁止学生谈恋爱的规定 / 网络
根据这样的思路,广西某职业学院也有了他们相应的规定——谈恋爱会扣“操行分”,每次10分。这个分数跟打架斗殴偷盗是一样的,而翻越围墙也就扣5分。虽然该学院辟谣说,“禁止恋爱”之规定,只是针对未成年的中职生,但是在这样的扣分归类里你还是可以看到,未成年的学生谈恋爱就是“操行”的问题。
广西某职业技术学校对谈恋爱行为扣除操行分 / @新浪广西
到底什么是文明呢,学校没有给出过解释。如果是情侣在图书馆或者自习室情不自禁地互啃声音太大打扰到了别人,说这是一种不文明还能够理解,怎么在学校里抱一抱也成了不文明呢?
可以知道的是,在军事化管理的学校里,这样的规定更为常见和严苛,而这样的大学,又常以民办为主。当他们在资源和水平上缺乏足够的竞争力时,就会采取这种严格的管理让家长放心。比如滨海学院就是青岛市内唯一的民办学校,媒体报道说,在这里谈个恋爱有时都要偷偷摸摸,更别说当众亲昵了。
2009年11月6日,南京林业大学,“红袖章”游走校园提醒情侣别太亲昵 / 视觉中国
在这样一些追求秩序、以封闭式管理为骄傲的学校,集体化的审美才是最高的文明,任何个人情感的流露都有可能被列为不文明。而这样的管理方式就是将一切不被认可的个人规范写进章程里。你也就不奇怪为什么拉拉小手都会明确被扣几分了。这样的特质对大学如此,中学亦然。
即便是时代进步允许大学生恋爱了,大学的管理者们也没有放松对恋爱的警惕。2013年,汉口学院继续教育学院就推行了“恋爱登记制”,对该院恋爱的学生进行摸底,经过一周时间统计调查,该学院共整理出一份1300余人的恋爱登记表,其中有493人是自愿登记。
但这样的登记并不是以侵犯隐私为目的,而是为了“保护”。在登记后,老师将充当恋爱学生的“爱情保镖”,调解情侣争吵,开导分手恋人,防止失恋者做出极端的举动。
2015年06月29日,山东济南,大学生毕业离校,情侣车站难离别 / 视觉中国
这一政策也是有先例的,早在2011年,福州大学就在部分学院推行了“恋爱实名登记”,据称起因就是该校管理学院发生一起女生因失恋而自杀的事件,为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学校便对大学生恋爱中可能引发的问题进行了排查。
这一说法看起来似乎是有道理的,大学生年轻气盛,难免做出冲动的事情来,为了学生的安全和学校的稳定,要管一管。可是,导致极个别大学生做出极端行为的,是因为没人盯着他们谈恋爱,没人对他们指手画脚吗?
好像也不是,至少,在多篇关于大学生恋爱问题的文献里都提到,大学生在处理恋爱关系时出现的问题往往是由于经验不足导致的,而当出现心理问题时,专业的心理指导才是最有效的,而不是靠管理纪律的老师来进行规定和管束。
2005年1月8日,北京,恋爱培训班开班,北大研究生做导师 / 视觉中国
当你以为上了大学就可以自由恋爱时,你的一举一动却被紧盯着。而教育部要求开设的心理健康课,倒是在很多大学成了走过场一般的存在。
阻止早恋的原因,通常都是因为妨碍学习,没想到到了大学还这样。
比如,2013年《教育与职业》就发表一篇名为《“不禁止不鼓励”应成大学生恋爱底线》的文章称,大学生谈恋爱并非那么美好,综合来看还是弊大于利。原因就是“大学生是祖国的未来,背负着民族振兴的重任,应以学业为重……对于没有情感阅历的学生来说,一旦陷入情网很难自拔,势必会影响到他的学业、事业,甚至他的一生。无论对于个人,还是国家来说都是一种损失。”
这段话听起来是不是有一种回到七十年代“我们要解救世界上三分之二的受苦人”的感觉?各位教育学者专家已经把谈恋爱当做科研学习的劲敌了,也难怪即便是到了大学,都要以学习为重不能谈恋爱。而这在中学,当然更是不能违背的铁律了。
2013年11月18日,重庆,两对学霸情侣高调在同学面前亮相 / 视觉中国
但这一说法也不过是人们的偏见罢了。在澎湃新闻对2016年状元调查报告中,36名状元中有9名状元都曾在高中时谈过恋爱,除一人认为影响学习外,其余8人都表示恋爱与学习没有冲突。此外,还有44.44%的状元表示,虽然高中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曾经憧憬过。
那些因为学习被爸妈禁止谈恋爱的,这会可能正被爸妈带着前往相亲的路上吧。
实际上,何止是大学,整个社会都在紧盯着大学生的恋爱和下半身。
2014年的时候,华科“开房大厦”的新闻被炒的火热,而这所谓的新闻,不过是华科的学校对面有一栋十多层的楼房,里面开了10多家宾馆。当时的舆论可谓是热闹异常,大家都在用“你懂的”语气讨论着大学生会在宾馆里学习什么知识,而丝毫不关心这栋楼紧邻着购物中心,附近还有湖北中医院。
在和平年代,把一栋居民楼称为“炮楼”也算是特色了。这栋楼出现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就是不能出现在大学附近。
2014年9月17日,武汉某高校外现“开房大厦”,一栋楼10余家宾馆 / 视觉中国
为什么?某评论网站当时做了一个观点收集,反对方的意见是这样的——
“开房大厦这样可能发生龌龊事情的地方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高校周围,会给大学生不好的心理暗示,诱导大学生步入歧途。故而,类似开房大厦应该远离高校这块文明的净土,不要亵渎了高校的尊严。 ”
“开房意味着什么,不用大家深思熟虑,都能略知一二。为了大学生的学习、生活安全、清纯,这样的"开房大厦",还是少一些为好。 ”
当大学生性行为已经被定义成“龌龊事”,大学生就应该“清纯”、好好学习时,按照国人的想象能力,恋爱就是“龌龊事”的前奏了。
按照中国计生协会2016年发布的《大学生性与生殖健康现状调查报告》显示,有20.3%的被调查的大学生曾经在校发生过性行为。大学一年级的学生发生过性行为占全部被调查的大学一年级新生的15%。但是在大四的学生当中,这一比例就显著提高到了43%。
2008年5月11日,郑州,大学生举牌子调查年轻人“婚前性行为”态度 / 视觉中国
一个已经被大学生当作是正常的恋爱行为,却会被这么多道德卫士紧盯着并批判,这也难怪大学在面对恋爱的时候也如临大敌了。毕竟,大学总要维护一下自己作为“学校”的尊严,而不是“恋爱基地”。
当正常的性关系还不能被正常地讨论学习时,当大学生的性行为还正在被指责时,某些高校对于学生的恋爱所持有的反对态度也就可以想象到了。
毕竟,连他们自己也认为,大学生的性行为,甚至只是亲密行为,都关乎学校的风气和形象。而大学生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为祖国做贡献,要那恋爱有何用?更不要说恋爱还会让人冲动不理智,让人情不能自己呢。索性就禁止了吧。
只因在他们眼中,大学生永远是不成熟的个体,永远没办法正确地处理这些问题,甚至还会给他们带来麻烦,他们就认为自己可以理所应当地“代劳”这一切。还会说是帮助大学生“自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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