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艺术市场
《艺术市场》杂志社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于2012年4月,是总部位于首都北京的文化央企控股的多元化艺术创意产业企业。引领艺术市场、艺术教育、艺术产业,以艺术会展赛事、艺术教育培训、艺术品市场和艺术创意产业平台等项目为抓手,推进艺术产业多元化发展。
目录
相关文章推荐
爱否科技  ·  三星 Galaxy S25 标准版现身 ... ·  4 天前  
爱否科技  ·  【爱否】年度最离谱手机,红魔 10 Pro ... ·  4 天前  
爱否科技  ·  荣耀 300 系列更多配置曝光,1.5K ... ·  4 天前  
爱否科技  ·  【广告】爱否回收,欢迎比价 ·  6 天前  
爱否科技  ·  红魔 10 Pro 官宣搭载 ... ·  1 周前  
51好读  ›  专栏  ›  艺术市场

渠岩:不把乡村还原成家园,谁都救不了乡村│艺术修复乡村计划专题之一

艺术市场  · 公众号  ·  · 2017-07-24 22:23

正文


点击"艺市纵横"  关注《艺术市场》


《艺术修复乡村计划》专题刊于《艺术市场》2017年7月号下半月刊

这个夏天,在许村


许村国际艺术节已经第四届了,今年的主题是“神圣的家”。“家园从来就不是一个静态、机械的建筑,也不是局限或围困人人关系的人间组织。相反,家园是由当代政治、生态、科技、社会和自然集结而成,且不断生长和流动着的‘生命轨道’。”渠岩认为,家园促成了不同生命体与“非人之物”的争议性聚集、移动和交流,“参与家园共同体建构和分享的行动者,还与共同体保持若即若离的关联与间隙,为迎接下一轮充满偶然性的航行开创更多敞开的回路与灵动的想象。”


“第四届许村国际艺术节”海报


那么,何为“神圣”,与“家”又有什么联系?“如果说中国信仰由血脉传续来实现,家便是神性的出发。即便在当下乡村的日常生活仍渗透着旺子信念,血脉传承依旧是维系家园、宗族和家庭的最后底线。百年激进的社会运动,虽动摇了乡村社会的家族根基,并带来社会失序和个体迷失的严重危机。但血脉信仰却是顽固的文化基因,它仍会闪现在魂牵梦绕的时分。”渠岩认为,从“血脉”出发,重建并稳固血脉信仰是建构神圣家园的基石,也是超越人间社会,通往神圣的必经之路,“它就像一条切不断的河流,即便有时会被非理性的政治板斧所截断,但只要乡土的方言、记忆、歌谣、游戏与仪式还在变着方式地流传,血脉自身特有的温度,乡土特有的景致和味道,以及家人特予的温情,都难以让人轻易地将这份根深蒂固的血脉与乡土情怀葬送掉。”


渠岩


渠岩是20世纪80年代中国第一批前卫艺术家之一,也是当代知名的跨界艺术家。从2007年起,他雄心勃勃开始了自己的艺术推动乡村复兴计划和实践,山西太行山的一个古村落许村建成具有国际影响的艺术家创作基地,成为研究中国乡村运动以及艺术修复乡村的重要现场


7月6日,大雨滂沱的午后,《艺术市场》记者造访了怀柔区桥梓艺术公社的渠岩工作室,正值“许村艺术节”即将开幕的日子,渠岩为我们讲述了这十年来的心路历程,临走时,他送给记者一个帆布包,上边印有一副描绘乡村织布图景的剪纸画,上书一行繁体汉字:“回许村织布,不用化纤混纺。”


回许村织布,不用化纤混纺


回许村织布,多美好的一幅图景。迷失与归家,是当下每一个人都在面临的生存境遇,那么,渠岩所理解的“大脱嵌时代下的艺术实践”,究竟能为迷失的灵魂找到些什么?

 

本刊记者采访渠岩


首先要肯定乡村价值

 

《艺术市场》:近年来,包括你在内的知识分子纷纷把目光投向乡村建设,以已所长,复兴乡村,这和晏阳初、梁漱溟所开启的乡村建设实践有怎样的联系?


渠岩:谈论这个话题的前提是,我们要分清楚两个概念或关键词,即农村和乡村,农村是以经济为目的的生产单位,是生产社会的组织形式——农村对应的是工厂,农民对应的是工人;乡村在中国是一个文明概念,是中华民族的灵魂家园,包含了完整的天、地、人、神的系统和信仰。依据这些才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乡村概念。所以,今天所有的讨论要以这些为基础,如果只谈农村问题,中央针对“三农”每年都会下达一号文件,但只是就农村谈农村,只依靠经济来救农村,这救不了农村,“三农”问题就永远无解。


20世纪初,晏阳初、梁漱溟等投身乡村建设


民国时期的乡村建设和今天所讨论的乡村建设有很大不同,面对的危机也不同。民国的乡建是将乡村定位为疾、贫、穷、弱,否定乡村的价值。今天的乡村建设遵循的是现代化的话语逻辑,无论是国家治理还是资本开发,越是建设乡村,乡村离得越远。因为这种建设没有尊重地方性的知识和文脉,以及历史的逻辑和整个传承关系。


梁漱溟著《乡村建设理论》


我提出的“艺术乡建”,首先要肯定乡村价值,肯定乡村文明在中国历史中的重要性和独特性。中国的乡村在今天尤为重要,虽然面临全球化的问题,但它和西方的乡村不一样,西方的现代文明是城市的文明,是古希腊时期地中海工商文明的现代延续,即使全球化导致有些乡村凋敝,其文明的本源还在城市。而中国的文明是在乡村,如果乡村被破坏了、消失了,那这个国家的文明也就消失了。所以,乡村问题不是简单的乡村问题,而是城市问题。我们近代100年来中国最大的问题就是,传统文明如何面对西方现代文明的冲击,而当前所讨论的全是如何应对这件事。这件事如果不解决,完全按照经济的方式治理乡村,有些还将西方所谓的民主概念引入乡村治理,这些全是现代化的逻辑,并没有真正触动这个民族、乡村的真正问题。

 

《艺术市场》:与前辈们相比,今天的乡建者面对的新问题有哪些?


渠岩:今天的乡村问题和民国时期晏阳初、梁漱溟面对的完全不一样,那时的乡村问题不像今天这般攸关生死存亡。


凋敝的乡村和衰败的教育


近30年来,中国消失了近100万个乡村,还有一些凋敝的乡村也逐渐呈现出城乡一体化的趋势。民国时期,晏阳初、梁漱溟认为当时的乡村与西方的冲击比起来,中国的乡村是落后的,虽然梁漱溟当时也提出要保留乡村的儒家传统,但他们仍主张用西方的现代化来救乡村。晏阳初在乡村普及西学教育,会让年轻的一代抛弃乡村,奔向城市。


城市无法拯救乡村,乡村也拯救不了城市


今天,很多人也一窝蜂地介入乡村,同样带着城市化和知识分子的优越感来“改造”乡村,但我认为,首先要承认乡村的价值和重要性,因为中华民族灵魂和信仰的整个体系是从乡村而来。我们不能再用西方的现代化理念来改造中国的乡村。今天的乡村之所以凋敝,年轻一代之所以不愿意回乡、不愿意种地,就是因为我们的教育让他们奔向城市,他们认为城市才是天堂。所以,如果我们不把乡村还原成家园,谁都救不了乡村。

 


乡村治理不是“政绩”和“生意”

 

《艺术市场》:近年来国内艺术乡村建设成为热门话题,你作为较早的实践者,如何看待这一历经10余年的艺术乡村建设发展状况和态势?


渠岩:整体呈现出两种态势:一种是国家治理,如“特色小镇”“美丽乡村”“新农村”等;一种是旅游开发,但这其中多交织着资本和权力,这两者的介入会使治理的目的不再单纯,很容易会把乡村治理当成“政绩”和“生意”。因此,乡村建设和改造就成为破坏乡村的美丽杀手。


仙塘美丽乡村建设 


把一些乡镇单纯做成旅游而不考虑文明复兴和天、地、人、神的体系,更无法超越现代化意义上的“人间社会”,回到有神的社会;而现在我们的城市形态已经属于物质的社会,天、地、人、神的体系只存在于乡村,并且已经被100多年的社会改造消灭得所剩无几了。


美丽乡村建设正在中国大地展开


目前对乡村的破坏有三个层面,第一,“文革”时期的“破四旧”,可以说是对传统文化毁灭性的破坏;第二,城镇化建设中,乡村被拆迁甚至完全消失;第三,是今天所提倡的“新农村建造”,这会是给目前仅存的乡村的最后一击。虽然我们今天介入乡村的建设,但这一举动非常微弱,重新建立天、地、人、神的体系也非常困难。可是在现代化进程不断加速的当下,如果不摆脱现代化的逻辑,只按照发展的逻辑来改造乡村,那结果就不一定是发展,改造乡村的前提是要尊重城乡的差异化,尊重天、地、人、神的关系。

 

《艺术市场》:艺术家参与农村建设,国际上现有哪几种模式?这些模式对中国的实践者有何启发?


渠岩:从横向的比较来看,以日本为例。日本面对的是20世纪70年代以后经济衰败带来的乡村凋敝,只限于经济问题,不存在信仰问题、道德问题;而且日本是私有制,每一个村庄的房屋都不准拆除,可以通过艺术的途径来唤醒外界对乡村的关注,来增加它的活力。


日本越后妻有大地艺术节作品


但中国不同,我们不但要解决乡村凋敝,还要解决文明的复兴和信仰的复兴,以及更深层的危机,这是和日本不一样的。因为面对的文化问题不一样,所以采取的策略也不一样。如西方的艺术家,他们面对的是环境问题、人类基因遗传、科技智能化的问题。但中国面临的还是一个不均衡、不平等的问题。所以,中国的乡村比任何国家的乡村更加复杂。从纵向发展来看,现在的乡村问题比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要大。

 


从“许村计划”到“青田范式”

 

《艺术市场》:自2006年以来,在你以许村为基地的乡村建设实践中,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和认知过程?


渠岩:10年前,我在创作影像作品《权力空间》《信仰空间》《生命空间》的过程中,发现了乡村的问题。


山西省广灵县加斗乡登场堡村村长办公室(渠岩摄影作品,2007年)


当时,大部分人向往、拥抱城市,没人承认乡村的价值,当时的乡村也并不像今天这般受学者重视。我介入许村时,它地处山西腹地,在太行山深处,是国家贫困县,也在等待被开发、被城市化。我当时发现两个最重要的问题,一是乡村的价值,二是国家按照遗产的方式来判定乡村价值,判断是否达到文物的标准如乔家大院、平遥古城等,乡村申遗成功后紧接着就是经济开发,有些地方农民甚至被赶走外迁,而这样的结果就跟乡村、跟农民没有关系了。


江苏省邳州市土山镇吴庄村村长办公室(渠岩摄影作品,2005年)


但如果只考虑经济发展,再好的文化遗产也会变质。因此,不能以经济的眼光或文物的衡量标准来判断乡村的价值。这些乡村是村民的家园、村民的信仰之地、血脉传承之地,难道仅仅因为不够文物级别就要被拆吗?许村地处高海拔且一年的无霜期很短,农作物产量颇低,大部分青壮年常年外出打工以维持生计,似乎这里的村民唯一能快速致富的方式就是等待拆迁。


山西许村原生村落平面图


因此,我就以许村为样板来跟踪研究。首先,我以社会学的方式对当地的经济方式和人口进行了调查,也调查他们对生活的期望,包括住房和生活方式等。但使我诧异的是,在调查的过程中也一些村民表示期待来拆迁。我很困惑,为什么对他们对家园没有热爱?传统的中国乡村追求的是落叶归根,是生命价值主体的呈现,是香火文明的体现。基于这些,我便跟当地的政府和村民建立了一定的联系,希望通过许村来探讨今日中国乡村问题及文明危机的根源,寻找中国文明的原码,并寻找出复兴许村的切实可行的办法和措施。


许村国际艺术公社


我将许村作为反思中国文化的平台,2011年提出了“许村宣言”,次年开展了“许村论坛”,邀请了中国乡村建设的专家、农村问题专家、建筑师、规划师来探讨中国乡村的问题。目前,“许村计划”已经走了近10年,在艺术家、许村村民以及当地政府的相互信任和积极互动下,至今仍在延续,我们也共同见证了许村从凋敝到日渐复活。但我们也在避免过多的艺术介入,许村还是许村人的家园,而不是艺术家为主的“艺术村”


老房子改造后的许村酒吧


在这期间,协调政府、村民和艺术这三者的关系非常难,村民看见利益,政府要我们做到有政绩无风险,艺术家要有文化建构、有当代艺术的属性和先锋性,就像米奇尼克所说的那样“灰色的民主和金色的妥协”,有些东西必须妥协,但也没有必要完全让步。


美国艺术家和许村村民一起剪纸


许村仍然只完成了我一半的理想,因为古时的北方战乱比较频繁,很多乡村的文明被破坏得很厉害;相比之下,南方的乡村文明反而比较完整。因为它远离皇权和战乱,对传统的保留和认知也很好;它的开放心态也是有目共睹,能够把僵化的意识形态灵活地解读,且不触动其敏感的东西。


华裔艺术家杨迎生与村民互动


我在广东顺德地区考察了十几个村落之后,最终找到了青田村。在这里,我发现可以做完整的中国文明复兴,它的风水、信仰、血脉、家族、书院,以及传统的农业形态等全部都有。现在做乡建最重要的是连接当地知识,尊重地方性的知识,说服政府和农民,并赢得由企业家组成的乡村保育基金会的支持。我用了大半年时间在青田做社会调查,给村落做村志,整理地方的历史脉络——在规划之前,我做的村落报告就已经很丰富了,这些是传统的规划项目难以做出来的,村志对于乡村族群的自信以及归属感是很重要的;接下来还将做村落的策划,策划做完再做规划,这种规划并非像规划城市那般,而是完全尊重青田村的历史脉络和文化传统。


广东顺德地区青田村俯瞰图

 

《艺术市场》:“青田范式”对于乡村建设的价值何在?


渠岩:我做出了九条“青田范式的复兴计划,青田的祠堂是连接人和祖宗的关系,即血脉传承;书院是连接人和圣贤的关系,即耕读传家;关帝庙连接的是人和神的关系,即忠义礼信;乡村的村落形态连接的是人和自然的关系,即村落风水等。我希望“青田范式”的复兴能够给中国的乡村建设提供一个模板,希望能够影响中国乡村文明的复兴


青田村村落现状调查报告



只有馈赠才能称之为介入

 

《艺术市场》:《艺术乡建:许村重塑启示录》是一本理论文本,你觉得理论建构在乡村建设运动中的价值何在?


渠岩:很多人十分重视结果,但实际上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这个过程是社会学的过程。如果许村计划失败了,那它也给后人提供了失败的经验,思想史就是这样推进的。如果仅是考虑一个结果,那我也不会愿意去做。所以现在中国的乡村建设,应该遵循中国文脉的地方性特色——逆现代化的乡村建设,但现实情况中基本都是现代化的东西;毫不客气地说,完全的现代化实际上就是在大肆破坏。 

渠岩著《艺术乡建:许村重塑启示录》


《艺术市场》:第四届许村国际艺术节即将开幕,综合外界的反馈,你怎么评价前三届?今年的活动和往届有哪些异同?


渠岩:每一届都有既定的文化主题,要能触碰现实问题。它是一步步推进的,而非重复。艺术节也是这样,每年都在做,但每年的主题不同,给予乡村的意义和价值也不一样。


和“第四届许村国际艺术节”海报留个影


今年提出的主题是“神圣的家”,主要从传统文化的角度梳理两个线索:一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二是反思“家国”,两者是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的历史脉络。


但是,从“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的社会改造,实际上牺牲了家,牺牲了生活。例如“娜拉出走”中讲到的“我们要离开封建传统的家,奔向一个理想的乌托邦”。结果发现乌托邦的“国”做大了,“家”反而没有了,家也回不去了。最终使得人们一无所有,从精神和生活上都失去了家园。


许村BAR酒吧


每一届的艺术家创作都是根据主题在许村完成的,所有的作品都会捐给许村,给许村留下了精神财富,作为馈赠给许村子孙的礼物。就像西方人类学家莫斯的《礼物》中所说,介入乡村一定要馈赠给乡村,许村的外来志愿者也都能做到这一点。现在有很多“艺术介入乡村”的活动都是假的,例如到乡村写生也被称为是艺术介入乡村,但这一过程中所产生的作品跟乡村没任何关系,实际上是在消费乡村,所以只有馈赠才能称之为介入





2017中国和顺·第四届许村国际艺术节掠影






















(许村国际艺术节供图)


本刊记者屈婷、庞思建对本文写作亦有贡献,见刊有改动

 | 微信编辑梁毅 |

·近期精彩文章·


⊙ 原创文章版权归《艺术市场》杂志社所有,转载务请注明来源。



点击阅读原文购买新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