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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山健治专访(一):始于“真实”和“计算”的起步

Anitama讲道理  · 公众号  ·  · 2017-07-09 17:00

正文

图片来源:《午睡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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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6月,第二十届上海电影节上展映了神山健治监督新作《午睡公主》。神山健治亲自来到上海参加映后观众见面会,并当场宣布本片将在中国正式公映。Anitama除了进行陪同翻译外,也借此机会对神山监督进行了专访。专访前半部分畅谈神山监督的创作生涯和导演风格,后半则集中于《午睡公主》的技术演出话题。今天开始,Anitama将先连载专访前半,为《午睡公主》的内地上映进行预热。



《午睡公主》宣传海报


——神山监督您好。之前也给您介绍过,我们Anitama是注重于动画技术、演出、行业的媒体。今天希望着重采访您创作方面的经历和关于动画技术、演出的心得。今天请您多多关照。


神山 请多关照。


——您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到中国和上海,能否请教一下您对于中国,对于上海的印象?


神山 好的。我上一次来到上海是六年之前,这次则发现上海比起六年前来更加发展更加繁华。尤其是比起日本来,人民都非常有活力,有气势。现在的日本很不幸,大家都很缺乏元气,年轻人都没精神。然后上海的大家让我觉得能量很强大,整座城市的能量都很大。而日本自20世纪的成功以来,有很强的发展停滞感。相比之下,上海则充满了极强的“向着未来进发”的气氛。


——非常感谢。我们都知道您很喜欢押井守监督,不知您有没有去上海环球金融中心看押井守监督拍摄的宣传影像?


神山 我听说过,是那个开瓶器状的高楼吧。


——是的。听说那段影像原来是押井监督做给日本的森大楼的,内容是有人从直升机上侵入大厦楼顶,一边从楼顶往下降一边拿着枪突突突。结果做完了还没交货,911就发生了,于是日本的大厦不让用,就放到中国来了。


神山 原来如此,这个就是在那幢楼里播着啊。不过我还没去看过。有机会倒是想去看看。


——那么我们接下来进入正题。先给您讲一下这次访谈的构成。关于一些社会人文,经历喜好的问题,其他媒体在您的这次中国之行中已经问了很多。我们Anitama今天则想换到动画技术和表现手法的角度,探寻身为演出家的神山健治的人物像。前半以您的经历为主,后半则具体聊聊《午睡公主》的技术演出话题。那么首先一上来的问题是,您在儿童时代最早是怎么接触动画的呢?


神山 好的。我虽然小时候也和其他日本孩子一样,把看动画当成一件很普通很正常的事情。但第一次对动画产生很强意识则是因为《机动战士敢达》这部作品。在我看到《敢达》之前,恐怕绝大部分的日本动画中都只会刻画刻板印象的角色,但是《敢达》一下子就把这样的死板主人公形象给扭转了过来。这部作品意图性地对一个抱有烦恼的主人公进行了刻画,这对于当时年轻人的心中的琴弦有极大的触动。而我自己也觉得,没想到原来动画还能刻画那么复杂的心理状态。当时的我本来觉得这一点理应是真人片更为擅长,结果反而是动画做得更胜一筹,这让我感到很惊讶。所以那之后我就钻进动画里了。


但是在当时,达到《敢达》这个境界的作品实在是不多。之后虽然我也看了很多别的动画,但其中能够给我带来惊讶与冲击的寥寥可数。而下一部为我带来震撼的的则是有大友克洋参与的《幻魔大战》,作品中有一幕戏,完全再现了新宿歌舞伎町的场面,给观众极强的真实感受。这时候我就觉得,动画只要加入一丁点儿真实的要素,就能一口气变得那么写实!而相对的,真人片只要有一丝虚假,就会让观众感觉非常不协调。动画能够放大真实,而真人则放大虚假。这让当时的我得到了很大的启示。


说到这个其实还有一个很好的例子,在宫崎骏监督的《阿尔卑斯少女》里,我发现奶酪居然是会融化的!当时的日本人是没见过会化的奶酪的,结果片里告诉我们,瑞士的奶酪接近热源就会融化,那一幕让我感受到非常真实。而我曾经听宫崎骏监督说过,那一集播出后,整个日本的奶酪销量暴涨,大卖到《阿尔卑斯少女》的赞助商雪印牛奶股票都一路飙高。所以这让那时候我感受到,虽然动画是画的,是“假的”,但是动画却有刻画真实的力量。上面提到的三部作品让我深切体会到了,或许动画才是日本人制作科幻作品时最大的武器。这就是我和动画最早的邂逅。



《阿尔卑斯少女》中这一幕也在日本电视台票选中力压一干名作,独占“最想吃的美食”动画场景的第一位。


——非常感谢。我们知道您是1966年出生,您提到的这三部作品在时间点上分别和您的儿童(《阿尔卑斯少女》1974年)、少年(《机动战士敢达》1979年)、青年(《幻魔大战》1983年)时期重合。而我们知道1966年周边数年所出生的日本动画人中有着非常多的天才和鬼才,实际上现在这批人也是支撑整个日本动画行业的中坚力量。这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年龄段的人自孩提时代起就接触这些优秀作品,他们的才能是被这个时代的作品所孕育的?


神山 我觉得是的。我们这一代人拥有观看这些作品的共同体验。


——那采访君想请教一下,您觉得和您同一代的动画人中间,您最佩服的,或者说引以为自己好对手的是哪一位呢?


神山 如果把这个年龄限制再放宽一点的话,我觉得还是庵野秀明监督。当然他稍微年长一些(1962年出生),比刚才提到的我这一代人要年长三四岁。我觉得他的厉害之处,在于他非常擅长用理论来做动画。也就是说他不是纯粹依靠自身的感觉,他创作时会使用理论来思考影像所拥有的意味,会去推测人感受到快感的原则和机制,然后再用自己的理论和技巧去把观众逐一攻克。而我也是属于这样的“计算”类型。所以说,虽然也有很多动画人拥有难以比拟的热情与才能,创作出了非常了不起的作品。但他们更多是把感性、才能和天性倾注于作品之中,所以和偏理论计算的我类型不同,我就不会把他们看作为对手。但庵野监督对于自己制作的作品就有着很强的意图性和很高的计算力。虽然他和我不是同一代人,但我觉得他非常厉害。


——非常感谢。我们回到您的经历。您提到您受到动画的冲击,那之后您又是几时才决定把动画当做自己的职业道路的呢?


神山 其实我很快就下了决定,在我15岁的时候就打算成为一位动画监督。之后我干的事情都有非常明确的目标,那就是学习将来能在动画制作中派上用场的知识和技术。那时的我每天除了普通的上课学习外,基本都扑在动画学习上面。练画画,写脚本,每天都在围着动画转。


——您之前在其他媒体的采访中也提到,您高中时实际上已经以非常贴近商业动画的形式自主制作动画。一般而言很多业余动画爱好者都只做到线画这一步就进摄影,您却是买来赛璐珞片上色后再摄影拍进胶片。这里想请教一下,在当时动画教材也不甚普及,动画专业学校也不多的情况下,您是怎么知道动画要这么做的?技术是哪里学到的?


神山 当时正好是所谓的日本第二波动画热潮时期,是一个动画杂志,还有动画特辑书籍开始出版的时代。那个时代之前的动画书籍只会刊登一些成品画面,但有些深度粉丝表示,希望能看到最终形态之前的画。他们希望知道原画和赛璐珞画是什么样的,背景是什么样的,如何组合如何摄影。那时候的书籍虽然还没到具体介绍工程技术的程度,但是已经会刊登类似于动画做做科普的内容。比如杂志上放一些原画出来,我就看到原画上有写编号,我就想这个编号是啥意思啊,这个A-cel、B-cel、C-cel是什么鬼。一开始我觉得A肯定要放最上面对吧,结果是放最下面的。我就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比对成品画面,于是发现这些原画最终是要叠在一起的,先有A,再往上面叠BC,一层层叠。然后我就注意到,这Cel原来是赛璐珞图层的意思,这才理解怪不得赛璐珞要用透明的,原来是为了把几张画叠在一起。就像这样,我在杂志,在作品画集上边看边猜边推理,然后根据推理出来的方法去自己画动画。一些内容则进行妥协,比如阴影用彩色铅笔加。这种情报收集和实践,就是我入门动画技术的方式。

图层叠加示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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