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曾经与多家卫视合作过跨年晚会的音乐人赵兆，这次在B站的跨年晚会上作为音乐总监登台亮相。在这档属于另一个次元的跨年晚会中，大量的音乐节目打破次元壁成为了2020年开年一个新的文化现象。这些音乐节目是如何构思编排，如何针对B站这些特定的受众群体打破传统的音乐边界，这些也成为了我们的开年第一问，所以我们本次访谈特地邀请到了晚会音乐总监赵兆来解答。
影乐志：
此前您担任过很多综艺节目，跨年晚会的音乐总监，但这次B站跟您之前的演唱会或者音乐会不太一样。众所周知，B站是年轻人和亚文化的交流中心。所以我就想先问问您，首先您第一次跟B站合作，您觉得最特别的地方在什么？然后您对这种B站这种亚文化的现象，自己有没有一些比较深度的体验，然后您如何看待的？
赵兆：
其实要说深度体验应该是没有，但是我用一句简单粗暴的话可以解释一下，我觉得他们的用户群体跟我对音乐在某种层面上的理解，或者对这种文化上是气味相投的。我觉得他们喜欢的东西正好也是我喜欢的，而且我看到他们对一些很专业的知识领域，比如天文，音乐，视频，动漫，游戏类等等——我自己就特别喜欢天文物理，天天都看。感觉这些年轻人对这类知识领域的诉求还是很大的，并愿意为此钻研，这种状态会区别于其他网站的用户。我们做音乐就可以说是一种研究，我就是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做音乐的人，所以某种层面我觉得是一类。这也可能是一次契机。
影乐志：
整个晚会的导演团队是怎么样请到您担任音乐总监的呢？
赵兆：
一位朋友介绍我和导演认识，可能觉得我在古典与流行之间驾驭的比较好，做的音乐与他们想做的这台跨年气质吻合。也可能因为我也做影视配乐，对交响乐的驾驭能力比较强吧。整台音乐会的概念，我听说导演组在跟B站沟通的时候，B站手上应该是有不少导演组的策划方案，但是必然最后选择了能打动B站的方案。
其实导演组给出的交响可视化的这么一个方式，我觉得把交响乐和歌曲变成可视化、声光影等多媒体，以及百人交响乐团结合在一起的新年音乐会的形式，可以区别于一个往常的咱们所谓经常看到的演唱会或者跨年演唱会拼盘。这种形式可能让B站的人眼前一亮，觉得是可以做的。但实际上这样的要求对于我难度就提高了很多。
我和这只百人乐队都是是一些年轻爱音乐的人，都是很专业，游走在古典与流行之间的人，在这场年轻人的跨界跨次元的音乐会中，再合适不过。所以我觉得跨界可能正好是特点，所以就找到了我。
影乐志：
那您有没有跟导演组这边有沟通，他们对整台晚会的节目受众的一个具体的定位大概是什么样子的？
赵兆：
肯定首先是要满足B站文化群的这些人的口味的。特别是动漫、二次元、游戏这些内容，包括邀请他们的UP主，比如唱歌，也有演奏乐器等等，那是他们的用户重要的组成部分。可以说我们做这台晚会是要服务于他们的，要让B站的粉丝们一起狂欢，所以这是基本上应该说是最重要的一个元素。
影乐志：
相当于是为整个会员定制了一台晚会。
赵兆：
当然，毕竟是B站自己的内部播出的，所以肯定最重要是为了这些会员们。但是同时，我们肯定希望能做一台站外老少皆宜，大家都能喜欢的一台多元化的晚会，所以我们肯定也会加入其他的元素，让变得更加的多元化，更丰富一些。
影乐志：
您跟整个导演组合作，到整个全部的音乐创作完成大概用了多长时间？然后因为整台晚会需要涉及的用户群范围也比较广，您这些音乐的选曲是如何考虑如何搭配的呢？
赵兆：
这其实是在我参与演唱会参与这种跨年晚会程度最深的一次，时间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最少是两三个月前，然后一直在紧锣密鼓的开会策划。因为工作量很大，需要协调各个方面，有一部分是导演组的意见，一部分B站所给的他们的想法，我们都要去领会理解，然后融入自己的东西。但导演组给我的空间很大，他们会让我会有很多发挥，有的是命题节目，也有一起开会碰撞出来的。
整个过程我们是先天马行空的先畅想，先不管版权问题，我提出了很多IP，包括《星球大战》，漫威主题等等。想完之后再去解决版权，这时会发现有的可以解决，有的解决不了，最后才能去妥协以达到我们的要求，是这样一步一步来的。
影乐志：
像和方锦龙老师合作的《韵界》，就感觉在选曲和编曲上都做了很多努力，能具体给我们讲讲吗？怎么会想到把教父、我在东北玩泥巴和火影一起放进去的？
赵兆：
可以说这个节目是我跟方锦龙老师的一次碰撞，这是导演组给我的一个命题。当时我拿在手上也很头疼。说白了，在这么一台至少前无古人的跨年音乐会上，做一场这样类型的演出，而且是以方锦龙老师和我还有百人交响乐团为主的这么一场将近12分钟的大秀。需要怎么完成这件事情？能不能撑得住（整台晚会）？观众能不能听，会不会睡着？我都担心过。
所以我肯定要从经典音乐IP来着手，毕竟方锦龙老师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我们乐团也很优秀，我对这个还是很有信心。但是我们怎么能把这些音乐串烧到一起，让大家觉得又有情怀，又能体现技术，又能体现方老师国乐大师的风范，最后还能让大家感动流泪，这是我的整体的构思和方向。
我为此跟导演组不断的碰头，然后提了很多idea，比如怎么把像《卡路里》这样的歌，甚至是国外的碟中谍、007之类的音乐都串到中间，我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交响乐团跟方锦龙老师PK。你看方锦龙老师弹《十面埋伏》，还有很多经典的琵琶曲是驾轻就熟的，咱们不用再更多的去体现，只需要在开始让他展示一下大师风范。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波一波的挑战。
你看串烧后面有乡村、爵士、摇滚还有动漫，这些音乐他可能没听过，让他来熟悉这些东西，他可能心里就会想：“这我怎么跟你玩啊？”——这就是我们的初衷，希望可以来battle。但是怎么把这些整理到一起，我们就想了很多idea，包括用铜管五重奏来演奏《卡路里》——这是真的我们想过的，但是最后由于卡路里的版权没拿下来。然后包括星战的《帝国进行曲》我们也想过，先演奏管弦乐版，然后想让方老师紧跟着吹笛子，这样会形成一个听起来简陋但又特别有意思的版本。我们都尽量会把年轻人眼里的神曲或者鬼畜文化用到这个节目里面来，还要做到雅俗共赏，所以是一次全方位的挑战。
整个曲子还为了80、90后的观众加入了像魂斗罗，火影忍者这样的记忆共鸣。而在最后，我们又设计了一个类似《教父》这样的经典之中的经典，让大家感受到方老师是真正的功夫，真正的国风教父的状态，这样的音乐也能让大家潸然泪下。
为了这个节目，我们
和方老师碰过后，
写了一份很长的音乐设计，细节精确到每个乐器，每首歌曲的调，怎么衔接，怎么实现要表达的情感等等。
影乐志：
所以最后实现的效果全部都实现了吗？
赵兆：
我认为基本上达成了我想要的东西。只要文本在，我觉得去实施它反而是非常容易的事了，这次做事的方式也让我开了窍，我就发现确实是这样，当你有任何一个想法的时候，你动手做往往都不一定好，要先要动脑子，先要想需要构思，把所有东西想得越清楚，越仔细越好，然后再上手写。
影乐志：
您当时有没有想过说这个曲子会出圈？
赵兆：
其实没想过。说实话我能做到的就是尽量让串烧里的音乐IP或者主题能大家有共鸣。就是让这些喜欢交响乐的人、喜欢民乐的人、喜欢跨界的人，甚至喜欢看我们鬼畜，喜欢看着调侃这些神曲的人都能找到感觉，所以我才把这些东西揉进去，就是为了能让大家更多的听到的人不觉得累，不觉得无聊。
毕竟说实话，现在的艺人随便说谢谢两个字，估计下面就已经叫疯了。我们在上面演一万个音符，可能下面一个掌声没有，这是你没办法改变的一个事实。但是由于是B站气息和它的文化圈子能允许这么干，我觉得已经是不容易了。但是能不能做成，能不能有现在的反响，其实谁都没这个把握，我们只能试着看。好在呈现还是不错的，至少我们把音乐做出来了，老百姓喜不喜欢，真的只能交给老百姓。
影乐志：
除了这首曲子之外，整台晚会对于音乐版权的协调导演组有遇到过什么困难吗？
赵兆：
有，版权的困难就很多了，其实最开始的天马行空，我们把《星球大战》、《哈利波特》这些经典IP都想了个遍，但最后能解决（版权）的就目前这么些，要不然的话我们还会有更多精彩的东西呈现出来。比如说《魔兽世界》就是一样，哪些（曲子）能用哪些不能用，哪些我们是可以改编用的——因为整个节目设计不单只是那些音乐IP怎么用，还要牵涉到整个节目效果，包括与舞蹈结合等等。
因为《魔兽世界》有些音乐它没有beats，缺少这种跳舞的元素，为此肯定是要做一定的改编。B站给我们配备了一位跟我交流负责版权的人，我就从《魔兽世界》原声的音乐素材中把我们挑到的，包括跟舞蹈老师挑到的合适的音乐选择出来。比如我会觉得艾泽拉斯艾这段不错，熊猫人那段不错，但是又都缺少beats。那我们怎么能把它做得更有节奏感，这就是我们后来需要的改编。音乐我们是先做剪辑，然后据此做改编，做完改编后交付做demo。
我们把demo给到（B站）之后，版权负责人就会跟我说，“老师你告诉我，你现在用到的版权都用到了哪方面的元素和素材。”——无论我们用了魔兽世界的某一个动机，或者用了某一句旋律，他们都会去按照按照我用到的这些去把版权搞定，有些搞不定的就会说，“老师不好意思，这段用不了”——这些素材就没法用。所以这个节目就是相互让步相互协调，最后达到大家能接受，版权问题还能解决的目的。
影乐志：
您觉得整台晚会有没有觉得可能比较遗憾的地方？
赵兆：
要说小的遗憾其实有很多，比如我觉得声音可以做得更好。你要知道一个交响乐队能出好的声音，它是需要通过专门设计过的音乐厅来实现的。但我们这次不是音乐厅的设计，要考虑到它是一门综合舞台艺术，因此肯定是要损失掉一部分管弦乐的声音。我们在现场都是用小蜜蜂夹在每个琴上，还有立体声麦克，识别点麦，但出来的声音总归是有损失的，是不可能达到音乐厅的级别的。
我觉得未来希望有机会可以能做到保证管弦乐团和我们所有音乐的品质，同时又兼顾到声光电结合的平衡。毕竟舞台装置都是要完全服务舞美，比如视频、灯光等等，所以有些声音声场的考虑就肯定没办法了，只能现场靠麦克风调整，但它多少都会损失一些原汁原味的东西，这是一个小遗憾。但某种程度来讲，也不能说是遗憾，毕竟任何一个做这样的晚会都会遇到的问题。
然后可能还有一个小遗憾，我刚才说的音乐IP更多有意思的经典的改编，由于版权解决不了，所以我们只能放弃。其实如果要是解决了，还会有更多好玩的新鲜的东西带给大家。你看2CELLOS就只来了Luka Šulić一位，这也是没有办法。我们也邀请过其他一些大师，但是由于档期原因也只能很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