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载自公众号
作 者 | 刘娜
大连理工大学,在实验室里自缢的那个研究生孩子刚走,江苏大学跳楼自杀的那个孩子尸骨未寒,成都大学又出事了。
成都大学党委书记毛洪涛,发了人生的第一条朋友圈后,愤然投河自尽。
在这条被称为“绝命书”的朋友圈里,会计学出身的毛洪涛,笔力深厚又饱含深情地写道:
●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他经历了人生至暗的时刻,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遭遇极大病痛。
●自己书生意气,两袖清风,拼尽全力改造环境,结果一路遭遇人性的险恶,被撞得头破血流,无路可走。
●他最大的痛恨,也是逼迫他自我了断的原因,是他的同僚——成都大学校长王清远。王对他的迫害和孤立,让他在绝望中,信仰坍塌,信念毁灭。
●他和王清远的斗争,不仅是书记和校长的意气之争,而是高校内两种势不两立的风气之争,他败下阵来,但也要以死明志,唤起上级部门的觉察。
●忠孝无法两全,生死一念之间,他选择自我了断,愧对所有深爱之人,但亦是为了深爱之事。
这封写于10月15日的遗书,我看了不下5遍,每看一遍,都动容悲痛。
仅凭一封信件,一面之词,一腔热血,就认定逝者一定圣洁伟大,站在他对立面的人,就一定是蛀虫败类,这无疑是一种偏颇。
但,这个寒意袭人的深秋,当毛洪涛决定一头扎进家门口的江安河中之前,留下这样一封立场鲜明的绝笔信,必定也藏有深意。
毛洪涛的遗体被找到后,成都市已成立多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调查他自杀背后的真相。
惟愿,调查深入,真相大白,早日公布,给已逝的毛洪涛,还有他全国各地的学生们,包括我这样为他书写的自媒人,和看到这篇文的所有关注者,一个如实如是的交代:
一个大学党委书记的身亡,到底是抑郁自杀,还是迫害致亡?
这背后有着怎样的真相,又藏着中国高校怎样的暗伤?
自杀者,就是软弱者,就是懦弱者,就是无法自处的失败者,就是活在幻想世界的不成熟者。
毛洪涛,身为一个大学的党委书记,竟然因为和校长关系不睦,愤而跳江自杀,简直太幼稚了!
毛洪涛是河南省焦作市武陟县人,
1989
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西南财经大学会计专业,
1993
年毕业后,又考上本校的硕士。
1996年至2014年
,他一直在西南财大任教,期间曾以国家公派留学生的身份,前往美国做一年访问学者。
在西南财大教书的
18年间
,他又读了本校的博士,评上了副教授、教授、博士生导师,担任过学生处处长和研究生院副院长。
2014年
,他调任四川旅游学院副院长,两年后,任眉山市副市长、党组成员,后任宣传部部长。
2019年3月
,他才调任成都大学任党委书记(正厅级),直至去世时,尚不满50岁。
这样的一位学术型干部,虽然谈不上浸淫官场多年,但也算谙熟为官之道,不管是政治的觉悟,还是人际的交往,抑或是耐压的承受,应该是比我们大部分人,都要强很多。
认定他的自杀,就是幼稚不成熟,怕是判断者理解的所谓政治成熟,就是阳奉阴违、人面兽心、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老油条做派。
那和毛洪涛所说的“用阴招,泄私愤,拉山头,无底线”,又有什么区别。
如若这样的人,才是政治成熟的表现,只能说这是大学的悲哀,官场的悲哀,国家的悲哀,而并非心怀赤诚者,一身正气者,满腔热血者的幼稚。
怀揣傲慢和偏见,去审判自杀者,是对已逝者的又一场谋杀。
何况,毛洪涛到底是怎样的人,只有
了解他的人
才有发言权——
北大中文系教授钱理群老师,曾说过一段 发人深醒的话:
“我们一些大学,包括北京大学,正在培养一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高智商,世俗,老道,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更善于利用体制达到自己的目的。
作为当代中国批判知识分子的标志人物,在中国最著名大学教书半世纪的钱理群老师,说出这样的话,可谓耐人寻味。
“披着学者的外衣,满心追逐名利……建立自己的利益和独立王国。”
其实,在学生眼中,毛洪涛非但不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
理想主义者
。
他出事的消息传遍全网后,他的弟子们从全国各地赶来。
“去年国庆,领导席上,只有你像个孩子一样,挥着国旗,兴致高昂,跟着学生们唱国歌……
”
“读书时家境贫寒,想要在学校勤工俭学,赚取生活费,无奈错过时机,毛老师让我到教务处帮忙,用自己的钱给我发工资……”
自家贫困,没钱买西装,是毛洪涛给他掏钱买西装,参加毕业前的论文答辩。
“读研期间,有幸成了毛老师的弟子,师父对学生要求极其严格,但和学生吃饭从不准学生掏钱,毕业时自掏腰包给大家拍毕业照。”
“他是一个真真实实的理想主义者,以给国家培养了孩子为荣,而他自己其实没有亲生的孩子。”
不管毛洪涛投江自尽的背后,有着怎样的隐情,我们从他一个个学生的追忆片段中,看出仅就本职工作来说,他是一个灵魂有光的人。
这光渴望抵达的地方,也不仅仅在校园里,还指向更为远阔和深邃的家国使命。
10月17日,成都大学发出的讣告中,这样形容毛洪涛:
策划组织“院长第一课”,数次前往贫困地区扶贫,组织师生驰援武汉抗疫。
他是一名好干部,好党员,好老师,热爱工作,夙夜在公,殚精竭虑,务实笃行,师德高尚,学识扎实,无私奉献,深受学生爱戴。
正是这样的情怀,让我们去
思考这样一个终极问题—
—
这是我们经常对自己,对亲人,对朋友,对身边所有良者的企盼和祝福。
因为,活着,活下去,活得好,活得久,是对自我的负责,对所爱之人的陪伴,对人生百年的不负。
但,这种语境,只适合个体,适合小我,适合日常,而没有关乎集体、民族和存亡。
回望历史长河,我们就会发现,我们这片土地、这个民族捱过诸 多至暗时刻后,得到的和平与公平,都是构筑在那些身先士卒、不 吧、惧生死的先人的血肉之上。
这种认知,不用追溯太久的历史,仅仅需要想想这场白色恐怖,就可得到佐证:
新冠肺炎肆虐的春天,是有人逆流而行,生死营救,才换来我们秋日静好,和家国平安。
所以,对日常中的凡夫俗子来说,好好活着,对自己负责,就是对的。
但对于肩负使命,被历史选中的某些人来说,壮烈死去,是一种没有选择的选择。
就像,40多年前的那场文化浩劫里,老舍、傅雷、邓拓、范长江、翦伯赞、吴晗等一批老知识分子,用悲壮的死谏,拦截那场灭绝人性的运动:
也正是他们,以如此悲壮的逝去,让我们回忆起那黑暗10年时,看到的不仅仅是人性的泯灭和沦丧,还有赤子的魂魄和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