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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地下室:那些你不知道的地下人间

识局  · 公众号  · 社会  · 2017-03-18 10:22

正文


文/海笑(投稿)

(识局微信公共账号zhijuzk)




编着按:

 

这是我们第一次收到来自流浪歌手的投稿,让识局君颇感意外。文中所述内容,我们相信是大多数人体会不到的经历。原文较长,略做了删减。


作者自我简介如下:

 

海笑,男,1981年生。祖籍山东菏泽,户籍陕西西安。原名蒋西宏。曾为大学中文教师,电台DJ,后流浪十年。曾用艺名一海。现为原创流浪歌手,动物保护公益人士。




正文:

 

每一个北漂都是有故事的人。这些有故事的人,曾住过,或依然住在北京地下室。

 

北漂的北,不是方位的北,是一路向北的汇聚,是漂泊浮萍的浅根。这些世称“蚁族”,“鼠族”的北漂,奔忙匆促,居无定所,乔迁不喜。

 

作为曾经的皇都,今朝的首都,北京有着包容,大气的格局。五湖四海,内外友人,生存或生活于此。因北漂数目巨大,居住场所可谓无所不包。我有幸住过其中大部分的奇葩房屋。例如楼顶水箱房,阳台改造房,楼梯斜坡间,石棉瓦搭棚……其中最奇怪又最寻常的居住场所,叫做:地下室。

 

也许外人眼中的地下室,应该是像鲍勃迪伦笔下的仓库,储物间,停车场。或者尤里西塞德尔半艺术半写实的纪录片里,那种虐与受虐,游离正常社会群体之外的私密黑暗居所。一些大型商场为了节约成本,也会选择地下空间。但那不是供人居住的地方。

 

寻常任何一个租房网站,都会有地下室出租。与平房,楼房,公寓房,成为并行的居住场所中的一大类。地下室有什么优点?可以简单概括为一句话:除了相对意义的阴暗潮湿小脏乱差,就没什么缺点了。

 

以木桶理论来看,地下室是北漂眼里经综合考虑,性价比最均衡的居住类型场所。

 

地下室真的很便宜。(当然,远郊的平房才是北京最便宜的租房。北京市区,东城,西城,包括以前行政划分的宣武区,崇文区,那里的平房应该叫北京民居,叫老北京胡同,叫四合院。黄金地段,价值不菲。城区基本上也没什么平房提供出租。大多能盘租下,买下的,都早已成为文化主题式的旅游休闲会所,例如酒吧,咖啡吧,书吧,宠物吧。偶尔有商贩做生意的选择平房。为的是摩的电动三轮车,拉人载货出入方便。地下室,很少有生意人前来居住。狭窄的出入口,存放大号三轮车面包车,显然是不合适的。)

 

地下室满足了北漂们想便宜一点,面积相对大一点,相对安静一点,靠近市区一点,挨着地铁沿线一些,租房相对论的所有要求。

 

地下室不需要空调,要风扇也只是透气换气用。半地下室凉风习习,纯地下室阴风阵阵。很多住地下室的人,宅男宅女一族,不上班不工作,不上地面不出去,是大有人在的。尤其夏天地下室凉快,凉得很快,凉的让人不想出去。

 

如果淘个宝,网个购,给家乡寄信,还可以很体面地简写地址,传递着信息:我住在北京的城区。 




二〇〇九年三月清晨,我抵达北京,怀揣着拢共365块钱,开始北漂之旅。火车经行处,让我想到曹禺三部曲《原野》《日出》《北京人》。

 

为了省钱,那年夏天,我搬到纯地下室住。来京才短短三个月,我在北京旧书市场淘了上百本书,只因我捡到了五百块钱——天上掉馅饼我都没吃,全买书了。当时的房租,是一个月一百块。

 

所谓半地下室,是土埋了半截。在室内还有明窗,可看见上面透下来的一线天光,当然也有雨水痕迹。而纯地下室,那就是整个埋在地下了。

 

严格说来,纯地下室,是不符合人类居住标准的。房东也深知这一点。大家能住,主要还是贪图个便宜:平均一天三块钱,就能在北京住下,简直不可思议。


我那时给家里写信,都是北京朝阳区XXX园XXX号-XXX室——横杠代表负数。

 

房东为了开发的地下二层,也是煞费心思。东西两端设向上楼梯,通向地面。中间设向下楼梯,从半地下室通向纯地下室。两侧楼梯下不来,中间楼梯上不去。形成了大写M,或者W,迷宫一样的设计,很容易让初来乍到的房客们,转悠几个小时都走不出去,找都找不回来。我亲眼见一个新来的女孩急哭了。

 

地下二层和地下一层的门,是典型防空洞的门,大象身体一般的厚实。钢板,很沉,很重。遇到上级检查,立即实行时段性关闭。本来就没什么光亮的纯地下室,就更显得暗无天日。

 

纯地下室,因此“人造”出了极夜现象。我这样的人能适应。困了就睡,饿了就吃。反正窗户外面永远是“黑夜”。久居不出,恍若隔世。

 

地下室的黑,不是最主要的。我曾在短短一两年里连续换了四个房间。主要就是因为,实在太潮湿了!

 

潮湿的墙壁,潮湿的空气。粉刷的白石灰墙,像一大块豆腐。北京本是典型的北方气候,偏干燥。但在地下室,你可以感受到江南水乡的那种氤氲湿气。

 

我换来换去,房间远离了厕所水房,找了有大明窗户的屋子,依然是空气湿重到足以理解闻一多的诗句:铜的绿成翡翠,铁的绣上桃花。天花板恰如张爱玲笔下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

 

除湿唯一补救办法,就是电动烘干机。洗衣机一般体积大小,用的时候,先关窗闭门封闭空气流通,然后插电开机,排水管下放个水盆接着,在轰隆轰隆吼叫的电器声中,大半天的功夫,能“变”出一盆水来。可换得一夜暂时性干燥舒爽。

 

烘干机大受地下室房客们的欢迎,是抢手货。开始打仗似的,得轮流排队,得预约。人一多房东就不管了。得和前一户使用人家,叮嘱着,商量着说好话:你几点几点用完,记得一定用完通知我,我自己来,我过来推烘干机!

 

和烘干机一样需要排队的,是夏天洗澡。我住的地下室已属难得,上下两层,东西两端,共有四个洗澡间。大老爷们,小媳妇儿,上班族,考研学生,待业青年,闲人们,幻想家们,艺术家们,洗澡间门口,一字排开,放好洗浴盆。红的绿的蓝的花的脸盆浴盆儿,幼儿园一样排排坐吃果果,等着盆替自己占座位。

 

要是谁在里面呆得时间长,外面的就不乐意了。客气的,手指背叩敲门:差不多得了嘿,外面好多人等着呢。粗暴的,拳头咣咣砸门催促,夹杂着各地方言的醋溜普通话,粗口国骂。里面的自知理亏默不做声。

 

洗完澡的,都像大公鸡一样,昂着头轻快地走出来,接受者大家的注目礼。其实洗了也是白洗,因为地下室的凉快只是相对的。汗照样出,洗澡只为清爽一下。每天不洗澡,还能叫城里人吗?

 

住地下室的人,大多犯懒,过日子的一家几口的除外。大多数和大学生一样,典型泡面一族,或者番茄炒蛋青菜煮面懒人饭。煎炒烹炸水煮,只能用电。地下室是严禁明火的。

 

煤气灶燃气具煤球炉子,危险高压电器,电热毯,热得快,都是不允许的,检查被发现不必商量直接没收。因为地下室没有厅室格局,做饭都在门口,蹲在地上。谁家也没有桌子占过道。讲究一点的折叠凳临时支撑一下。

 

没钱的,去农贸市场,买几十块的多功能电饭锅烧水,煮面炖菜放辣椒酱。有钱的,用电磁炉,能吃个火锅麻辣烫,偶尔炖个肉,水煮鱼什么的。

 

地下室的房客们,大都介于陌生和熟悉之间。说陌生吧,抬头不见低头见,一看就是熟脸,只是叫不上名字。礼貌一点的,彼此遇见,点头打个招呼,或是微笑示意。说熟悉吧,可却基本不说话。没有邻里乡亲的热闹,更没有开玩笑调笑的咋乎劲儿。

 

谁家门口炖鱼炖肉了,盖着锅盖飘出肉香,也就眼馋嘴馋,羡慕问上一句:“呀,做好吃的了?真香啊!”没站定,就走了。除了发小老乡,各家吃各家的。门口那点饭菜香气,那热乎气儿,一会儿就散没了。傍晚要比白天闹腾一点,上班的回来,玩电脑开电视。晚上光明正大吭哧吭哧,路过的人笑而不语。每一户都如此,也就犯不着谁说谁了。




到了秋冬季节,北京说冷就冷。无处说离愁,无处话凄凉。北漂人更容易敏感异乡之苦。忧郁孤寂,很适合读郁达夫周作人的散文,萧红张爱玲的小说。

 

我后来搬的地下室是有明窗的。有明窗,就意味着有天井。半地下室有一奇女子,不知怎么做到的,饮料瓶子灌尿,盖也不拧紧,咣地一声,手榴弹一样,自上而下投掷过来,给你来点声响。当女房东和奇女子口水仗,两个女人就是一台好戏。

 

但雨季的北京不好笑,各个地方都像积水潭。我这窗外也不例外。

 

房山闹泥石流那年,我去参与救灾。当我回来,我的地下室已经成了花果山水帘洞了。水流无琴自顾着叮咚作响。再小排量的排水泵也派不上用场。自行动手,用盆,用碗,用杯子,用瓶盖接脏水。剩下涸泽小坑,作小水潭记。蟋蟀是提琴手,不像我不见天光不知道生物钟的存在,每到傍晚至夜深,准时陪伴我,演奏蟋蟀家族的提琴曲。

 

愁,上面的秋天,下面我的心。

 

我住的时间长,家家户户走的时候,留下被子褥子,我来者不拒。只要干净,一律铺在身下。然而扔出去的要比别人送来得多。因为夏天里发霉的被褥,那天然印花实在太不雅致了。

 

房客换了一批又一批,流水的房客钉子户的我。铺上百家姓的被褥,好像我是豌豆公主投胎转世,躺在五六七八层没有床垫的褥子上,想象着接近地心的温度,熔岩浆在我身下,咕咕嘟嘟,冒泡,沸腾,翻滚……

 

期间,我在北京某大悦城当过临时保安。我并不认为做保安是很丢人的职业,站岗执勤,热心指路,自认为对得起礼貌得体四个字。为期一周的保安生活,也是没钱需要维持生计,体验过这种职业甘苦就足够了。

 

当时我和这个大悦城的所有保安工友们,居住在地下四层,和地下车库位于同一层。从地下四层到地面上,简直是冬夏反转。地面上,大楼外寒风呼啸;地下四层,煦暖如春末夏初,一件衬衫搞定白天,一张毛巾被可以搞定夜晚。

 

聚散终有时。地下室曾遭遇多次查封危机。人是有感情的,我住得最久,感情也最深。身为我的长期居住之所,我曾极尽语言之能事力保我住的地下室。我为租客们发过声,也为房东们辩护过,虽然如今看来严肃又可笑。




话有三说,我净捡好听的说了。如今观之,地下室的确不宜长期居住,隐患多,不安全是事实。我住的这个现在已经成为地标的地下室,相对来说环境条件稍好也是所言不虚。

 

当初我保留请愿地下室的存在也是有私心的,当年地下室很怕记者采访报道。那两篇请愿文字,正是写于一篇报刊媒体报道地下室的弊端之后。

 

然而人除了理性之外,也有如我和众多北漂房客们感性知性。地下室自有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地下室温暖过北漂人,抚慰过北漂人。一次次又一次拆封,也让我受够了一次次的搬家。

 

2016年10月9号,我的地下室生活暂告终结。地下室的点点滴滴,也许一本书也写不完。以下片段,让我一次次经行就心生感慨,梦里回首:

 

地下室我曾发烧三天三夜。没有打针吃药,没有人陪伴看护。没有别的吃的,一袋泡面,调料水汤续水无数次,全靠喝水退烧。如果没有瞧病而生命终结,大概除了房东,没人知道我死在了地下室……

 

地下室的垃圾很难处理。几十户的日常垃圾,每天垃圾量大得惊人。六个垃圾桶大多时候都是满满的,沉甸甸的。保洁员是一个小媳妇儿,四川人,身材娇小,胳膊却粗壮如同大力水手。我曾临时帮女孩干过一星期的搬运倒垃圾的活儿。两臂勉强环抱特大号垃圾桶,东下西上,累得我喘息,喘息,不停喘息……好像我一辈子的体力活,都在这里干完了。

 

地下室不允许养宠物。我因为爱猫爱狗,曾收养一个被人从雨天清晨从楼上扔下来的小奶猫。流浪猫咪福大命大,如今己经是儿女成群的猫妈妈。我也曾助养一只叫奶油的流浪狗。狗狗很乖,不能与我回地下室,静静地趴在我给它的枕头上安睡。

 

地下室的我曾出门摆正版书摊,每次就十几本。常常有穿着旗袍的小女孩来选书。五六岁的样子,小手一指,不是徐志摩就是莎士比亚。让我不由得惊讶书的神奇,书香门第书卷气息对一个孩子的影响。

 

地下室数次搬家。书架,图书,所有鸡肋日用品都是我骑三轮车搬的家。最近的这次搬家,从东四环外的北京华侨城,到北三环和平西桥,手扶车把,我可以如同弹奏马克西姆出埃及记那样,空气中疯子一样铿锵乱弹,招摇过市。四个小时一趟的搬家夜路……




赵传唱过“我终于失去了你”。曾经的地下室包括周边的全部拆封,于是我搬离了。但我并没有脱离地下室。

 

新的住所,属于楼房,属于地上房,暖气有等于无,小窗丝丝透风。每天,洗漱上厕所,步行楼梯到地下一层,物业的地下室。地下室依然有我的兄弟姐妹们。只是换了一批北漂人。

 

所有北漂人的面孔一样。希望着,隐忍着,迷茫着,前行着,探索着,徘徊着,回忆着,执念着。往昔的拆封的地下室,那些和我一样患难的,生活的,追梦的北漂们,大都回家了。年年春节北京如同空城,城市之根依然在乡村故土。我还在继续北漂。

 

窗外一片黑暗,未来也许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自己一个人走。我不知道我在新的居所能住多久。我像史铁生命若琴弦的徒弟那样,自己给自己续着琴弦数量,然后暗自告诫说,曾经的自己一定是数错了。

 

地下室笑里含着泪。地下室苦中带着甜。北京的地下室,在恢复防空洞原本国防功能的文件精神下,正在消失。和地下室相处多年,如同恋人般关系的我,于又一年关遥望回不去的故乡。我心在默默祈祷:遥祝天地人,还有我,新年顺好!(识局君也遥祝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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