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吃着吃着就聊起房子的事,只听这货感慨:去年这时候,我通过内部关系参加了一个开发商的众筹活动,手头现金不够,卖了一套房才把钱凑上。现在后悔死了。
我问怎么,赔钱了?他说那倒不至于,可这玩意八个月才回本,现在一共才赚了十几万。
我倒抽一口凉气:大哥,这就不少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赶忙说,好像刚意识到自己在“炫富”,“我是想说,如果我当时不卖那个房子,现在再卖,能多赚六十几万。谁说众筹能挣钱啊,还不如炒房挣得多呢。”
我和妻子相顾默然。这货还在一个劲儿地自怨自艾:“唉,我这人啊,脑子就是不清楚。八年前,要不是我咬牙买了第一套房,能赚到钱吗?现在怎么就把这事忘了呢?”
我愣愣地看着滔滔不绝的他,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前些天在北京地铁上听到的一段对话。它发生在一男两女三个年轻人之间。
我上车比他们晚,听见的第一句话是一个短头发的女子对她的两个同伴说:“我想拿这些钱开家超市,在天坛那边,你们说怎么样?”
跟她一起的长头发女子摇了摇头。“那边这么多超市,人家凭什么买你的东西啊。”她说,“周围的老主顾都习惯去那些老店,你想打出牌子可不容易。”
“那我加盟个大牌子的超市呗?”短发女子说。
长发女子翻了翻白眼,不以为然地说:“加盟费那么贵,你出得起吗。开超市要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呐,你好容易攒出这些钱来,别一下子就赔进去。”
“……嗯嗯,那就开个文具店?”短发女子还不死心,“这个花钱少。“
“文具店不行,现在谁还逛文具店啊,除非你开在学校边上。”长发女子漫不经心地说,“可是学校边上的铺租太贵了,不信你上五道口那边问问……”
短发女子点了点头。“那倒也是。不行我还是干美容店吧,我挺喜欢干这个的,反正——”
“嗨,其实你什么店都不用开,费那个劲干吗。”一直沉默不语的青年男子忽然开口,“你不是有八十多万吗?凑个首付,上南三环、南四环那边买个房,这个肯定赔不了。”
“对对对,你看我怎么没想到这个。”长发女子一拍短发女子的肩膀,“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想着开店呢?我听人说,去年,就连在南边买房的都赚翻了。”
“买个房……”短发女子眯起眼睛,似乎有些心动,“这点钱能买到啥房子啊,再说还得还月供……”
男子接口:“你以为你开美容店不用还‘月供’?你少说也得雇两三个人吧?一个人的工资最少也得三四千吧?加起来不比月供多多了?你还得管吃管住呢?”
“就是就是,开店哪有养房子容易?”长发女子帮腔道,“你又得跑客户,又得算计这税那税,还要办那些证啊什么的,到处都得打点,烦都烦死了。买房多简单!”
“嗯,有道理……”短发女子慢慢地说。
“再说了,你买房,至少容易贷款吧。”男子用一种见多识广的老成语气补充道,“你见哪个开美容店的能贷到款的?你想,银行又不傻,人家愿意借钱给谁,就说明谁更赚钱呗。”
我一直悠闲地听着三人聊天,听到此处却矍然一惊: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
大家总抱怨中国人浮躁,喜欢赚“快钱”,把所有财富都扔进房地产和金融这些从不创造财富的领域,我也抱怨。但如果我有这些钱,我也会去买房而不是开美容店;如果我是银行,我也会把贷款放给购房者而不是开美容店的小老板。
开美容店可能赔钱,但买房不可能。至少是几乎不可能。
截至我下车时,三人的话题已经从“开什么店”转换到“买哪里的房子”。当屏蔽门关上,地铁隆隆前行,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这座繁华的大都市里又少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创业者,又多了一个心急火燎的炒房团成员。
我祝她好运。
走出地铁站,迎面吹来清冷的风,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一个奇怪的念头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也许,我知道“中产阶级”的定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