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场上的事，如果只扯出“农夫与蛇”这种善恶寓言作为总结，怎么说都是落了下乘。
易到创始人周航与乐视13亿元借款的“罗生门”谜底尚未揭开，易到的三位联合创始人又在20日晚间宣布了联合辞职的声明。仿佛是一种回应，4月21日下午，由乐视主导的易到召开管理层大会，随后对外公布新一版核心管理层名单，补充了袁斌、马冬、刘晓庆三位高管。
在公布新核心管理层名单的时候，易到董事长何毅向外界宣布：“目前，易到的融资取得突破性进展，外界所关心的司机提现问题，将在5月得到彻底解决。”
这是令人多么熟悉的乐视口吻。
乐视眼下正忙于从各个业务线全面收紧资金投入，对于易到这样一个相对边缘的业务单元，上述承诺显然没有那么强的说服力。
2015年10月，乐视网信息技术（北京）股份有限公司出资7亿美元，获得易到公司主体——北京东方车云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受让的70%股权。易到创始人团队成为少数股东，失去对公司控制权，随后逐渐淡出公司实际管理运营。
2015年10月，乐视出资7亿美元投资北京东方车云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易到用车加入乐视汽车生态。
乐视的筹谋看似逻辑合理——网约车平台与乐视汽车业务有机结合，盘活整个大出行业务。但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乐视股东对《第一财经周刊》说，作为资本运作高手的贾跃亭，其看待每一桩并购的价值，首先是用交易来扩大乐视的总体估值盘子，也就是持续扩大筹码、持续圈钱融资。当然，也有媒体评论人士提出无证假说，认为同样对资金无比饥渴的乐视或许还可能觊觎易到数十亿元的现金流。
而说到另一端——放弃公司控制权的创始团队，“因为业务做得不好，才选择这个方式（最后一轮让出70%股权）来退出，其实也没什么好说。”前述乐视股东对《第一财经周刊》评价说。
在宣布完成D轮融资后大约半年，2016年夏天，易到依靠对C端实施充值返现的高补贴政策，重新超越Uber成为行业第二，同时也暴露了巨大的资金窟窿——按照公开数据，易到总充值额高达“60亿元”之多，由此推算其返现补贴成本至少也是几十亿元的规模。持续执行高补贴政策导致易到的资金链从未松快过，加之乐视自身资金链持续恶化令易到“后院起火”，最终，这个春天由“司机提现”危机所引发的群体性事件，成为4月中下旬以来这场创始人团队和控股方的矛盾公开化的直接导火索。
一位今年一季度从公司离职的易到前员工对《第一财经周刊》透露，“融创今年年初就来过公司”，当时是由彭刚出面接待。但这应该只是孙宏斌决定注资乐视前的一次尽职调查，而事后公布的融资细节显示，融创对乐视的投资并不涉及易到。
“总有投资人来，但都没啥结果。”这位前员工回忆说。
据多家国内媒体报道，周航与乐视矛盾激化的另一个原因是去年冬天以来，在乐视自身持续爆发资金链危机之时，周航则积极游说新的资本方（也包括一些老股东），寻求联合回购乐视所持有的易到股份的机会。乐视倒是也愿意坐在了谈判桌前，但截至目前已经几易版本的收购方案中，易到的估值均低于乐视已参与的D轮融资，出于估值上的严重分歧，“好聚好散”的美好幻想被彻底打破，而这些谈判一直持续到周航4月17日公开炮轰乐视的前一天。
与此同时，易到的运营也到了举步维艰的境地。这家在网约车市场走得最早、用户群定位也相对最高的选手，最终倒在了持续数年、已经消耗了数十亿美元的网约车大战的尾声，也的确令人唏嘘。
创立于2010年的易到，其服务一直定位于高端用户，注定了其规模化进程会相对缓慢。有投资人曾经评价周航的这轮创业“不够草根、不够狠”。当然，因为守着差异化明显的用户群，倒也帮助了易到，在2014年上半年由于阿里巴巴、腾讯插手而进一步升级的网约车补贴大战中，多少避开了与其他几家血淋淋的正面肉搏战。
尽管竞争凶残，但回头来看，2014年前后也正是易到融资的上升期。根据携程向SEC递交的公告资料显示，该公司曾在2013年12月和2014年8月两次参与易到的B+轮和C轮融资，总投资额为5300万美元。而这两轮实打实的融资，总额超过1.6亿美元。
根据携程公告，2015年年底（易到宣布完成乐视注资的D轮融资后），携程对易到的这笔投资，其资产总价值已升值至大约8100万美元，2016年年初携程出售价值为4900万美元的股权，占其对易到持股的6成，从交易时间来做逻辑推断，乐视充当了携程此次售股的“接盘侠”。
回顾易到所获得的四轮融资，其估值虽然不断上升，但相比滴滴以及Uber同期获得的融资额，易到的融资能力明显要弱很多。而乐视参与的D轮融资，虽然对外宣布规模达到7亿美元，公司实际到账数字却并没有这么多。
携程等老股东成功退出部分投资的同时，创始人周航则在之后的一封公司内部邮件中，一方面承认乐视获得控股地位，另一方面又称乐视与携程均为“战略股东”。这种自相矛盾的表述，很快就在4个月后变得无法再自圆其说——2016年2月，乐视今日发布内部邮件，宣布对易到用车做人事调整，乐视控股原CMO彭钢赴任易到用车总裁。
周航当初在邮件中所称的“管理层+携程+乐视”的股权结构虽然不虚，但“两方战略股东依然支持易到的独立发展”的说法却已然化为泡影。
“易到团队一直讲究小而美，偏文艺小资，而乐视的作风则很粗犷，直接、激进。”前述易到离职员工对《第一财经周刊》评价说，自从以彭刚为代表的乐视团队在去年3月进驻到易到之后，不少老员工都认为整个易到已经变味了。
而彭刚2016年秋天接受《第一财经周刊》专访时曾表示，乐视的加入对易到而言，“不叫改变，应该叫整合，标准说法，叫化反。”
这句话听起来，貌似是呼应了周航口中“作为战略股东，尤其是乐视，将在资金之外长期持续地注入更多战略资源以支持公司的长期发展”一说。但是在局外人看来，易到获得7亿美元D轮融资，恰恰是被乐视最津津乐道的“化反”二字给注入了巨大的水分。
乐视“主政”下的易到，风风火火拉开了充值返现活动的大幕，按照贾跃亭设定的“百万日订单、新增百万司机、新增百万车辆”的目标，易到推出“充100元返100元”以及“充1500元赠送乐1S手机”等一系列“化反”类型的补贴活动。
不幸的是，持续的“化反”没有带来想象中的效果，相反，易到的运营开始持续走下坡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有关拖欠供应商款项、司机端提现困难的传闻不断浮出水面，内部对员工也开始拖欠奖金发放。
“去年Q3和Q4的奖金，到现在都没发，HR给出的理由是‘没有钱’。”据受访的易到离职员工称，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易到内部人心涣散，很多同事在春节后便没有出现在办公室，他们选择了主动离职，因为大家都已经明显感觉到，“虽然公司现金流一直比较紧张，但从去年年底开始，这一情况愈加严重。”
除了运营现金流危机，易到还陷入管理危机。
2016年5月易到引入高级人才——阿里巴巴集团农村淘宝中西部大区原总经理冯全林，出任公司COO一职。而易到在宣布这一任命的同时还着重提及：此次以冯全林为首空降易到的，还有一支“阿里经理人”团队，他们将被充实进易到的运营管理团队。
“十几个高管加入公司，负责全国区域的司机端运营。”按前述易到离职员工的说法，加上乐视团队以及易到原班人马，整个易到的内部从此就被心照不宣地划分成了“三大派系”。
而周航本人此时又在干什么？有接近周航的人对媒体爆料——“他在周游世界”。直到4月17日周再一次对外“发声”，外界才意识到，原来这位创始人并没有像传说中那样“功成身退”。
他目前的正式身份也是一个谜题。一位顺为资本的内部人士4月21日对《第一财经周刊》证实称，“周航目前还没有正式入职顺为”，因此他还不能算是“顺为的人”。
那么，同为易到少数股东的周航与携程之间还能有什么样的合作下文吗？对此，携程方面在给《第一财经周刊》的回复中亦不置可否，仅仅说了一句“还是去问易到吧”。但是我们也不会忘了，携程对易到的这笔总计5300万美元的投资中，虽然有4900万美元已经套现，但剩余部分仍存在很大变数。至少从现在的结果看，整体上这并不算是一次成功的战略投资。
“我相信在电动、智能、共享乃至无人驾驶的未来汽车世界里，乐视和易到都将扮演重要的角色。”这句周航在当初引入乐视这个大股东之后，对外描绘的理想蓝图，可能还存在于易到办公室很多电脑的硬盘中。
可能是看了太多司机讨债的信息想到自己打江山的种种不易，可能是前一晚在收购股权的谈判时与乐视遭遇了不快，也可能是有意直戳乐视最大的痛点从而为接下来的交易赢得更多的主动权……撇开种种罗生门式的细节迷雾以及“农夫与蛇”之类的无聊口水，如果要问周航为什么选择用这种方式在此时与乐视公开决裂，其实只要细数易到在这场危机爆发前的500天里所发生的点点滴滴，总归是有迹可寻的，就像茨威格在《断头王后》中写道的：“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CBN记者李雪晴对此文亦有报道贡献。
周欣
TMT行业报道，长期关注互联网创业，联系我请发邮件至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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