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西北大角楼。图片均选自《遗失在西方的中国史:老北京皇城写真全图》
哈达门(崇文门)城楼
西直门城门南面全貌
1826年,法国人涅普斯发明了照相术,1844年,耆英成为首位留下影像的中国人。明末清初,西洋画法传入中国,深受士大夫鄙夷,认为写实有余、格调不高。那时谁会想到,正因西洋画和照相术高度写实,才让后人对历史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一张素描稿,一张照片,有时可能比数卷文献所传递出来的信息量更丰富。
“图像证史”,这是一个如今被反复提起的话题。然而,图像如何证史?怎样的图像才能证史?哪里去找这些图像?如何读出图像背后的那些潜台词?等等问题,仍有待解答。
近年来,国内“图像证史”方面的书籍出版了不少,但质量参差不齐,《遗失在西方的中国史》系列以图像尺幅更大、印刷更精致、背景介绍更专业而成为一个品牌。今年,该系列又推出《老北京皇城写真全图》《中国衣冠举止图解》两本书,借此机会,特请著名历史学家、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马勇老师为读者深入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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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讯文化特约记者
唐山
嘉宾
马勇 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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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讯文化:
这些年来,老照片特别火,在拍卖市场上,一张甚至被喊到几万元,这是为什么?
马勇:
传统学术不把图像作为很重要的东西,但最近20来年,形象史学已成独立学科,因为文字记录可能失真,照片失真的可能性很小。在研究近代史时,这些老照片的价值特别大。
形象史学刚刚起步,搞起来有难度。其实档案馆里有大量人物图片,很多是“文革”时抄家抄来的,转到这里来,其中有些不是公众人物,我们不认识,此外大量的东西我们辨认不出来,因为一个正常人能认识的人物不会超过5000人,需要慢慢去比对。
所以,大家都在说“图像证史”,但印出来的书还是一些常见的图片,也许将来藏在民间的、藏在国外的老照片都呈现出来,那时我们看到的历史才会变得真正丰富。
腾讯文化:
在我们的历史课本上,乃至电影、塑像上,林则徐的形象都是又英俊又瘦,可从史料记载中,却说他很胖,看来,是后代人帮他“减肥”了。通过“图像证史”,是否能避免这种情况?
马勇:
这是当然的了。虽然照相术也有技术处理的手段,比如仰拍,让你显得很高大,但总体来讲,照相很难失真。过去中国古代画像都是写意画,就是个大轮廓。后来传教士进到中国来,他们走的是写实道路。故宫保留很多清代皇帝的画像,基本真实。当然,其中也有夸张,比如西方人画慈禧太后,变化就很大,它表明的是西方画家心中的慈禧太后,随着对中国认识的变化,他们画出来的慈禧太后不一样。不过,慈禧太后爱照相,她留下了许多照片,所以我们能看出画中慈禧太后的变化。
腾讯文化:
《老北京皇城写真全图》让人惊讶,摄影师、瑞典人喜仁龙在拍这些照片时,不仅得到当时的北洋政府批准,还得到逊帝宣统的认可,所以其中影像资料特别全,他为什么能把两边都搞定?
马勇:
我们过去把清帝逊位这件事给妖魔化了。1912年清帝逊位后,建构了一个政治架构,我几年前就讲,这是中国历史上从没出现过的一个温馨的架构
中国历史上有逊位的情况,但把退位王朝当成上国来对待的,过去没出现过。从1912年到1925年,北京属中华民国政府,但总统府旁,还有一个大清帝国。这反映了当时中国政治家的智慧,不仅斗争,还有妥协。
1912年时,人们没有妖魔化清王朝,没有说这是封建的残暴的,而是将其作为一个过去的事实,加以保留。清宫里有什么重大事件,民国真会帮着料理。1913年隆裕太后去世时,民国政府予以非常认真的对待,包括孙中山1912年到北京来,也没说我们是仇人,而是很恭敬地去看摄政王载沣。
过去都说清朝的新政失败了,其实我认为,民国在很大程度上延续了晚清的政治架构,并不意味着国家发生了颠覆性变化,只是国体发生了变更。我们没有像俄国革命、法国革命那样,把皇帝砍头了,这时候你就会觉得东方式的温馨还是存在的。
那时中国人互相间有一种妥协精神,大家不能永远斗到底。政治就是一个妥协的艺术,这种妥协构成了很温馨的中国。
喜仁龙来中国时,中国还是一个人情社会。对外人比较客气,他在总统府里可以随便拍,在紫禁城中,宣统皇帝和妃子陪着他到处去转。
1925年后,将溥仪驱逐出宫,这造成了后来历史的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