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的是,这两天文艺青年和伪文艺青年们正在地铁、出租车上大规模丢书,今天下午香港叶一堂书店倒闭了。如果你不知道叶一堂是谁,可能你听说过page one,就是他家。北京颐堤港、国贸、三里屯都有page one,前门店据说年底开业。这下不知怎么是好。
由于有客人要来,今天收拾了下办公室。我收拾东西就一个字,扔。办公室收拾得很没有成就感,因为占地方的主要是书,而且多半是作者签名要我斧正或惠存的书,扔不动。
这些年我的文化生活的主要变化,就是不再存书。以前我有一两千本,后来几次搬家,丢的丢送人的送人,现在也就两三百本,自己最喜欢的或者经典。现在查东西基本靠上网,不打算扩大存书规模了,因此新书也是随看随送,送不出去就扔。
别管多有记忆,书这种东西我觉得很快要过时了。它太沉,太占地方,也太浪费资源。反正我应该不会再考虑出书了,如果还有机会的话。现在我主要是在kindle上看书。跟逛书店相比,kindle商店还有很大改进空间,不要让我总感觉跟亚马逊的算法和推荐斗智斗勇,一不留神就弄成机场书店的既视感,除了没有大电视给你循环播放励志演讲。这方面page one作为书店还是不错的,早前我在他家买过全套《冰与火之歌》,买过科幻神作《海伯利安》,还有台湾版《三体》。但我发现跟他家买书主要还是情怀驱动,因为一回家就上亚马逊买了电子书,结果《海伯利安》送给朋友,《冰火》供在书架上落土。《冰火》本来我打算度假带去海边看的,就像那些去海边度假又消费不起神马只好躺沙滩上看一天小说这回大选投票给川普的白人老美们一样,但是我发现带kindle更轻便。也正由于带kindle,里边破书太多,到今天两年多了《冰火》我还没看个开头,而《权力的游戏》都不知道演到第几季了。
人感觉到快乐是因为大脑分泌多巴胺,例如过性生活。讲真,我这辈子分泌多巴胺最旺盛的是大学毕业第一年的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骑着自行车,后座驮着全套梁启超的《饮冰室合集》,刚用一个月工资从书店买的。我想这套书好久了。一边骑车一边琢磨,怎么全世界都这么亮啊,楼房、马路、车、人,全都亮得晃眼。我像喝醉一样骑回家。
真的,这种好日子一去不复返啦。
现在更多的情况,是纸书活活把我吓跑。比如那本《耶路撒冷三千年》,太特么厚了,好几次我在书店拿起来又放下,想想要读完它很需要一点勇气。后来在kindle上买了,出差就翻几下,不知不觉居然看完了。
以前知识是靠囤积的,所谓坐拥书城家藏万卷。我也曾经在新装修的家里,转圈打量着顶天立地一面墙的书柜,满足感大满贯,心里琢磨着怎样填满它们。那种安全感,你不断买书也是建立安全感,知识的安全感,然后你才能说出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那种梦话——反正这种话屋里没书的老农民可说不出来。
现在不需要了。知识都在网上,随时可搜可查,所以我不需要书籍建构的安全感了。家有藏书万卷,不如网线一根。
也许我这辈子即将面对的最大变化,就是纸的消失。报纸已经快要消失,书籍也许还能多挺些时间,估计终究会消失。打印机已经基本上消失。我老板上台演讲是举着手机上去的。
所以,不论文青伪文青跑去地铁丢书,还是叶一堂书店在香港关门,都只是一个正在消失的事物泛起的小小浪花。我谈不上伤感,也早就不是文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