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割倒的小麦捆扎成一个个紧实的麦个子,再用汽马车一趟趟拉到打麦场里,打场晒粮的忙碌就此拉开帷幕。
那会儿,为了更高效利用土地,等熟得更早的大麦与油菜收割完毕,就在村子附近的田地里精心腾出一片空地。套上牲口,拉着那又沉又大的石滚,来来回回把场地碾压得平平整整,这方平整之地,便是承载丰收希望的“麦场”。每年麦收过后,麦场又进行复耕,种上秋作物。
整车的小麦个子卸下来,堆成了一座座小山似得。接着,用木杈把成垛的麦子挑散开来,让炽热的阳光尽情暴晒。隔一会儿,就得拿木杈再翻挑一遍,好让每一处麦子都能均匀受热。
等到秸秆被晒得干干脆脆,就该牲口拉着石磙上场压场了。牲口被缰绳稳稳拴在石磙框上,驭手往一旁一站,手中马鞭轻扬,一声响亮的吆喝,牲口便不紧不慢地拉着石磙转起圈来。
随着石磙一圈圈滚动,小麦秸秆渐渐被压平,麦粒从穗上脱落。每轧上一阵,人们会用木杈把秸秆翻挑一下,让藏在里头还没脱粒的部分再接受石磙的“揉搓”。
上世纪70年代,农业已经实现了半机械化,除了用牲口拉石磙压场,有时还会用手扶拖拉机代替牲口压场。有一回,我见农民驾驶手扶拖拉机压场时动作娴熟又潇洒,我心痒痒的,忍不住爬上了拖拉机。刚一踩油门,拖拉机就围着场地转起圈来,一圈、两圈,正在我洋洋得意的时候,突然拖拉机像脱缰的野马,不听了使唤,照着人群冲了过去。好在大伙反应快,及时躲开,才没酿成大祸。最后,拖拉机一头扎进坑里熄了火,我也蹭破了点儿皮,受了点轻伤。
回想起那时打场的情景,很是可观:麦场上尘土飞扬,或扬鞭策马、或机器轰鸣,加之人们的欢声笑语,驭手的催促声、牲畜的响鼻声,交织融合,奏响一曲独属于麦收的激昂“交响乐”。麦场上混合着新粮的麦香、秸秆的草香,沁人肺腑,回味悠长。
重头戏还得是扬场。扬场最盼起风,风一来,麦粒与秸秆、尘土分离就有了得力帮手。瞧,那位扬场的老汉往麦堆旁一站,抄起木锨,狠狠铲起满满一锨麦子,胳膊猛地发力,高高抡起,朝着半空奋力甩去。刹那间,麦粒与秸秆腾飞而起,在明晃晃的日光下划出一道道璀璨金弧,恰似一场突如其来的金色雨幕被猛然掀开。巧的是,风也适时呼呼吹过,裹挟着轻飘飘的糠皮与碎秸,悠悠晃晃飘向远方,宛如一群黄蝶翩然起舞,直至没了踪迹。
而那些饱满圆润的麦粒,好似乖巧听话的孩子,沿着抛物线簌簌落下,在地上积起一小堆,愈发紧实、纯净,泛着质朴又诱人的光泽,每落下一些,还会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仿佛在悄声诉说着丰年的满心喜悦。
麦收时节虽说晴天居多,但雨水也是说来就来,霎时赶来的乌云夹带着狂风,让人防不胜防。每到这时,大家瞬间紧张起来,手忙脚乱地把晾晒的麦子扫成一堆,麻利地扯上塑料布严严实实地盖好,那阵仗,真跟和老天爷抢时间似的。
麦粒扬净后,要在地上摊开暴晒,晒的时候,还得拿木锨三番五次去翻搅,保证颗颗麦粒都能充分享受阳光的照晒。白天摊开,晚上收起,如此反复,直至麦粒彻底晒干。晒干的小麦就可以拉到粮站“交公粮”了,多余的小麦储存起来,日后按劳进行分配。
那时候,各个大队交公粮的积极性都高得很,谁都想着把最上乘的粮食交到国家手里,哪怕自家留下的麦粒稍显干瘪,也没有丝毫怨言。
打完场,剩下的麦秸软乎乎的,农民们便一层一层把它们堆积起来,慢慢堆成高高的麦秸垛。这麦秸垛用处可大了,冬日能给牲畜当饲料,天冷铺在床上暖身子,生火做饭时,也是一把好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