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很多人在谈论抵制韩国乐天的事情。我在网上偶尔也看到一些“仇恨言论”(hate speech)。这样的时候,我会宽慰自己说,极端的声音与行为总是更容易被听到或看到,就算是这些人喊得再响,但为仇恨思维推波助澜的人毕竟是少数。
生活在这个国家,我已经见证了太多的抵制。这些抵制通常都发生在政治或者社会出现危机之时,背后有勒内•吉拉尔所说的古老的替罪羊机制。当一个社会或群体发生整体性危机时,需要有一个有特别标识的人或物(无论来自内部还是外部),为其赋予一种罪性的意义,并施以严酷的惩罚包括死刑。当此人或物被消除后,这场危机也就消退了。
甚至,到最后人们会忘记当初为什么有这场危机。就像现在很多人记不起近十年前为什么有针对家乐福的抵制一样。
当然,抵制萨德这次可能不一样,由于涉及面广,动员力量多,连白居易都被惊动了,大家记忆会更深刻一些。但实话说我并没有投入太多精力关注此事。所以,前几天当有学生突然和我谈起萨德时,我首先想到的是法国作家萨德(Sade)以及他的《索多玛的一百二十天或放纵学校》。
现代人谈论比较多的SM(虐恋)这个词,其中S(施虐)就是来自萨德。至于M(受虐)则是来自另一位具有严重受虐倾向的作家马索克(Masoch)。马索克的梦想即使在今天看来还是有些惊世骇俗,比如他希望穿着皮毛的女人对他搞性虐待,或者逼迫自己的女人出轨,并因此获得快感。
两位作家谈论更多的是性,我不想用一个全称判断说每个人都具有受虐与施虐的倾向。但我相信两位SM作家如果愿意走得更深,他们会发现这种受虐与施虐的倾向深植于人性之中,而有关性的行为只是其中一种。而这也是弗洛伊德在萨德身上获得灵感的原因所在。
我多次推荐丹麦电影《狩猎》,是因为该电影深刻地指出了潜藏于人性与人群中的施虐倾向。一个表面上正人君子的社会,里面却涌动着一颗颗施虐的心。谁暴露了道德上的伤口,谁就可有能被或明或暗的子弹狙杀。
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本质上说仍是人与人的关系。侵略是具体的施虐行为,反抗也可能暗藏着某种受虐倾向甚至弗洛伊德所谓的死本能。而仇恨言论在一些国家有时甚至会被还原为一种性行为,所以前些日的标语口号里“操你祖宗”之类的脏词。
说到仇恨言论,我看过有些视频是关于中小学生的。在大人(是他们的老师吧)的带领下,当这些孩子们异口同声、血脉贲张喊着口号时,我真的觉得毛骨悚然。
关于最近的中韩冲突,我的基本逻辑是:
首先这是两国政治上的冲突,它需要政治智慧来解决。直接诉诸民众之间对抗并不明智,因为这样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激化两国的极端力量。做不了朋友,还可以做普通人,最糟糕的互相仇恨,直接升级为敌人。
其次是在动用社会力量方面,应该遵守自愿的原则。我不反对民众自愿自发的抗议,这属于个人的政治自由。只要这种自由不越界伤害到他人的基本自由,就不能简单以“蠢货”一言以毙之。但是,我反对有些成年人对未成年人的政治绑架。
众所周知,未成年的孩子之所以没有政治上的选举权与被选举权,是因为他们在政治上不成熟。老师们可以有自己的观点,但不能将自己的观点变相地强加给孩子,让他们为这些老师的政治观点背书。
今人言必称大国崛起,大人担不起保护孩子的责任,反而要让少年儿童冲锋陷阵,我看到的不是有良心的勇敢,也不是正常的教育,而是彻头彻尾的懦弱与无能。
我经常生活的这座城市,据说是中国最幽默的地方。印象中在打架方面这里也是很幽默的。
我亲眼见过的场景是,当两个人准备动手的时候,一个人会和另一个人商量:
“我打你,你信不?”
如果对方不信,这人还会加上一句——“你真不信?”
这样的时候,大家只当听相声,这架基本打不起来。
还有一种打不起来的架是斗狠。这方面有许多轶闻。两个要打架了,通常不是互相扭打,而是折磨自己,看谁对自己更狠。脑门上拍砖、大腿上扎刀、吞掉自己割下来的手指……等等,五花八门。明理的人知道,这威风凛凛的背后,其实都是自我伤害。
如斗狠者砸邻居的车、逼他们丢掉工作等等,与之神似的场面在寻常生活并不少见。
可怜那些人,活在众目睽睽的舞台上,演的却是自己或者“自己人”的悲剧。只是因为带来了一些围观者,他们便以为听到了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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