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能分割世界的桥
还是看不清 在那些时刻
遮蔽我们 黑暗的心 究竟是什么
住在我心里孤独的 孤独的海怪 痛苦之王
开始厌倦 深海的光 停滞的海浪
《海边的曼彻斯特》作为全国艺术电影放映联盟试水外片的第一步棋,已经在艺联影院上映近一个月了。票房八百万,估计与发行方预期相差无几。
奥斯卡之后,导演肯尼思·洛纳根正为BBC撰写《霍华德庄园》的迷你剧。主演卡西·阿弗莱克的事业更是蒸蒸日上。他最新的作品《鬼魅浮生》日前已经流出资源,海内外各种渠道反馈的口碑都相当不错。
而下一项工作计划也已确定,卡西将与导演乔·赖特合作,出演现象级畅销书《斯通纳》改编电影的主人翁。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曲径通幽、豁然开朗。自己的步伐明明没有变化,世界的节奏却俯就来与你共振。
从影二十年来几无建树的卡西·阿弗莱克,不一定想过自己能够凭借标志性的沉默和迟钝捧回影帝桂冠,并且借助看似负面的特质,塑造出一种“黑洞”般的特型角色。
《鬼魅浮生》是他第二次携手鲁妮·玛拉,与新晋导演大卫·洛维合作。
后者曾为美国哲学系大神导演泰伦斯·马利克担任剪辑,处女作《他们是圣人》被评为《恶土》重现,以“鬼故事”(A Ghost Story)为名的新片以创意设计探索时空、在宏大设想里拼命抒情,既有马利克上身的一些特征,又如导演自己的罗列,重叠了蔡明亮、黑泽清、阿萨亚斯、阿彼察邦的杂糅特性。
这部影片将卡西的黑洞属性发挥到了极致——影片90%的场景有他的戏份,但其中的再90%都将他遮挡在白色床单之下,只留下一对孔洞示意双眼。
制片人为《斯通纳》定角卡西,显然也是看到了相关特性与角色要求的匹配之处。
《斯通纳》英文名Stoner,意为石头一样的人,也是小说主角的姓氏。丹佛大学著作不多的教授约翰·爱德华·威廉斯在1965年完成本书,自我投射地讲述了一个大学教师的生平故事。
威廉·斯通纳从农场走向学院,为文学燃烧精神,忍耐着度过了看似平常的一生。
这部美国小说当时反响平常,不料在近50年后墙内开花墙外香,从欧洲世界走上潮流高峰。不单欧洲人爱它,中文版出版后豆瓣有上万人看过,评分还高至8.8。
一部现象级的畅销书被好莱坞看中并不稀奇。对制片人来说,有遭受丧子打击的李、在车祸中身亡与爱人阴阳两隔的C在前,让卡西·阿弗莱克扮演压抑、收敛了一辈子尤其在家庭琐事中缺乏享受的斯通纳也非常合理。
这三个男性形象都在不同原因作用下处于一种“蛰伏”的状态,对日常生活、他人态度缺乏反应,作为主角,既没有行动,也没有变化。
但值得观者警惕,也值得书迷担心的是,拿丧、失败或者卡西的“小委屈”气质来想象斯通纳,将会是一种很可能发生的误读。
“丧”这个字眼能在“艺术批评”的问题上叫得响亮,可能需要从社会学视角来研究流行语的成因,因为失败者叙事,早已算不上特别或者新鲜了。
《海边的曼彻斯特》对失败的描述不够微妙、不够深刻也缺乏洞见是我对这部作品评价较低的主要原因。相比之下,《斯通纳》不仅更高级,他也显然不是一个失败者。
即使从最通俗也最大众的标准来看也不是:
斯通纳从卖力谋生的“原生家庭”踏入大学象牙塔,学业有成、事业稳定,在迎娶白富美的同时还与红颜知己打得火热。但他的生活里确实有一种苦涩,苦涩是威廉斯的笔调。
他原本是一个赫尔曼·黑塞式的人物,“摇摆于现实生活和美学世界之间”。但威廉斯没有黑塞大神那么浪漫,他怯于高歌那些被想象和思索的东西。
《斯通纳》里对学院精神、学院价值的追索、褒扬是含蓄的,只通过对现实生活的失望和叛离来反面认定。
正如斯通纳的自我和心灵,甚少得到直接的注视,而总是以外界的纷乱动荡来反衬。
受莎士比亚激发、得伯乐提拔点醒之后,斯通纳终身生活在“对文学的爱中”,世相实践成为追索自我和世界的方式,经验大于结果,并不真正走入世俗生活之中。
他和卡西其他角色的相似之处在于,人物和环境之间隔了一层海绵,所有的冲击都只剩下钝力。 这一点之于李,是丧子的那场大火,之于鬼魂C,是生死的边界。
瞎琢磨琢磨,《鬼魅浮生》有些地方和《斯通纳》还蛮像的,灵魂为爱逗留时见证了欢庆、杀戮与人事的移转,斯通纳磐石般的生活,也有大时代的跌宕做底色。
但电影常常不如文学的地方也在这里。《斯通纳》虽然不见得完美,也未尝是第一流的文学作品,但灌注于人物的,却有威廉斯数十载生活的体悟与斟酌。
《鬼魅浮生》把场景拍得漂亮,内在于“床单”中的情感、外在于床单的思考却相当单薄和符号化。
作者认为不应该用“学院”两个字框限住《斯通纳》,但学院的语境确实为我们抽象化了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摩擦与冲突。而包裹着主角的那层海绵,也显然以一种知识分子的方式,吸纳了比平常情感、生死大事更丰富的内涵。
这将给影像的创作者带来更大的挑战。
填满了古典音乐的《海曼》把波士顿不远的小城曼彻斯特拍得非常不美国,《斯通纳》曾经的明珠蒙尘也被认为是风格克制不像美国的结果。搭出美国演员卡西和英国遗产电影导演乔·赖特的班子,可见制片人把握影片气质的尝试。
略嫌没性格的乔·赖特可以技术性地完成影片的时代质感、影像美感。新晋影帝卡西或许也可以逼真演绎这个乡村男孩的迟钝,这个丈夫、父亲的无奈。但后者在“蛰伏”之外还能给出什么,却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海曼》里诉诸动作的失控表演,《鬼魅浮生》里旧宅闹鬼的动作设计,无不体现出卡西表演在情感上后续乏力的缺陷(尽管后者概念化的场景,按理已经卸掉了被单下演员的大部分责任)。
他有时只给观看者提供了一个容器,待导演和我们一起,往里冲泡一些情感。情感有时浓有时淡,随君自便。但浓淡之外,也很难品咂出什么别的滋味。
那斯通纳的激情、热情将在哪里呢?他抚摸着自己著作时,那种恍然、兴奋、惭悔又迷恋的情绪能够从银幕渗透出来吗?
如果我们将卡西的表演对照万能青年旅店《秦皇岛》的歌词,似乎已经听见了前一句中关于黑暗的陈述(站在能分割世界的桥 还是看不清 在那些时刻 遮蔽我们 黑暗的心 究竟是什么),却始终不见“痛苦之王”和对“彼岸”的追寻。
或许,单是这一句,对于一部没有高蹈作者诉求的畅销书影片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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