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 From 《父子雄兵》编剧苏亮
2007年,老爸五十岁生日。
我把一段记忆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他。
90年代初,老爸总爱带五六岁的我去他战友家的宿舍公共浴池洗澡,一是因为自家没暖气,二是老爸作为一个警察,不做饭不逛街不陪我玩,也许洗澡,是一件只有父亲能带儿子去做的事情吧。
编剧苏亮小时候与父亲合影
其实,生活里好多的习以为常,多年之后想起,才突然理解其义。就好像当年每次进澡堂总是他先脱衣,再给我脱,而出澡堂总是先给我穿,他再穿。当年的这个标准顺序,现在才懂得代表着什么……这段关于洗澡的记忆,我写在本子上,送给老爸。警队的人告诉我,他把本子藏在了办公室里,我猜,也许熬夜值班夜深人静时,他会拿出来看看。
2017年,老爸六十岁生日。
《父子雄兵》,成为了最好的生日礼物。
电影发布会上,我曾说这部电影是“儿子写给爸爸的情书”,其实对我来说,这是十年之后的第二封了。十年前,老爸还在刑警队意气风发,十年后,当已经退休的老爸身着警服来到电影首映礼时,他告诉我,这是他最后一次穿警服了。
苏亮与父亲(左四)在《父子雄兵》首映礼
《父子雄兵》里,我曾写过一场父子澡堂的戏,大众浴池里,父子俩多年后再次赤条相对,范小兵看到范英雄为了怕滑倒,小心翼翼在浴池边蹭着走。
那一刻,他觉得父亲老了。
专访《父子雄兵》编剧苏亮
采编 | 小木匠、了想
“编剧唯一具有竞争力的
就是你自己本身的个性和气质”
编剧帮:在之前在采访中你曾说过自己很会写情书,你觉得写情书和写剧本的共同点是什么?
苏亮:小时候我属于在早恋里面都算早的,所以本该学习的时间,都用来写情书了。我觉得情书和剧本的共通点就是“让人产生爱意”。有很多编剧理性思维,比如做悬疑一类,但我如果写故事,必须要不断调动自己情感和情绪,直到足够爱它,内心有一种涌动感,我才能写出来。这跟写情书蛮像,你足够思念那个女孩,自然有好多话想说。而且情书只靠概念化语言是不够的,同样要靠视觉化动作和细节来打动人,这与写剧本是一个原理。
写剧本其实就是给观众写情书,创作时我会习惯性心里装着一个读者,希望让他笑,希望让他哭,希望让他爱上你。所以写情书和写剧本都是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事情。
编剧帮:《父子雄兵》的故事本体,比如父子恩仇,误会与化解的过程在当下影视作品也有诸多例子,作为本剧编剧,你觉得本片的创新点在哪?
苏亮:我觉得一部戏的创新,就是深入了解自己。除去外在资源整合,从纯创作来讲,编剧唯一具有竞争力的,就是你自己本身的个性和气质。作为这部喜剧电影,我能带给它不同的,就是在其中加入“暖”的东西,因为这是我本身偏好。
我喜欢生活里充满善意的人与人的关系,这是我的眼睛,无法掩饰。电影里面的每个人,创作时我都试图写出“暖”的那一刻,小兵垫在老爸腰下的垫子,老爸爬上房顶寻找的弹弓枪,刘雯在小兵危难时递出的那张卡,包括电影中被删掉的,狗哥对OK哥的不离不弃,以及方健对小兵最后的舍命相救。人生中总有那么几个瞬间,让你觉得自己是被爱的,很想在一部喜剧电影里能写出这样的几个时刻。
“ 让喜剧不脱离叙事,是写作中一直努力追求的 ”
编剧帮:《父子雄兵》和《老炮儿》,讲述的是都老北京四合院里的故事和父子情深,同样是儿子犯错欠了很多债,也涉及到了黑社会的打打杀杀。方便从编剧角度谈谈这两部片子吗?
苏亮:《老炮儿》里面的父子关系,更像是六爷手中的那把刀,锋利冷峻残酷,把这个世界的真实剥开给你看,他会让人看到自己本来原有的样子。而《父子雄兵》更温暖,更浪漫,包括最后的父子携手魂斗罗大战,已经有些梦幻。这对父子,是让人们看到自己希望成为的样子。
我们避开了深入和锋利的探讨,只希望能在嬉笑怒骂之间写出一对可爱的爷俩儿。在父子俩各自的人生境遇里,他们都有些不能妥协和释怀的地方,最后他们由对抗变为和解,再到结尾携手战斗,这是一部更标准的父子二人电影。可能我并没有那么锋利,所以给了《父子雄兵》暖心喜剧的气质。
编剧帮:本片笑点之外,电影也戳中了不少观众的泪点,有现实的残酷,有梦想的坚持,有儿时的缅怀,引发观众思考,在喜剧片创作过程中,您是如何做到搞笑与温情相互兼顾的?
苏亮:日常生活里人和人的关系本来就是多元的,有时愤恨,有时无奈,有时柔软,而且有时候一个人,在不同人的面前,呈现出的也是完全不同的人,什么才是真相呢?《父子雄兵》也试图通过创造空间去展现人的不同面,特别是第一幕开篇,其实就是在做父子俩生活里几段关系的展现。
我在做《父子雄兵》的喜剧部分时,一直努力回避段子式喜剧,而努力在情境错位和人物性格反差上做文章,参考一些品味很好的英式喜剧电影创作。这种创作从葬礼段落得已发挥,老兵前来,隐藏真相,因为人物性格和立场,反而走向更加荒诞的境地,小葬礼变成大追悼会。然后紧接着将情境压力升级,父亲归家,双眼失明,穿帮之际,再生谎言,达到最后的戏剧高潮。
让喜剧不脱离叙事,是这次写作中一直努力追求的。遗憾的是这种喜剧性在头尾稍显力弱,未能完全贯彻始终,这也算是一个经验教训。但通过在电影院观察各类观众群的反应,让我对这种创作思路更加坚定,因为你能从观众不同的笑声中,得到很多启示。
编剧帮:据悉,演员在拍摄过程中涉及头劈砖块、灌水泥、羞耻捆绑、擒拿等等危险戏码,这些在剧本创作过程中会不会很为难?通常怎样取舍呢?
苏亮:其实在剧本中都没有那么夸张,但鹏哥和范伟老师为了戏剧效果都自身加重了折磨度。因为灌水泥大鹏和乔杉都被烧伤了,那天看到微信发来的受伤照片时,心里也是很过意不去。包括范老师,本身恐高的他在做一些武打动作时一点不含糊,非常厉害且不易。
《父子雄兵》作为喜剧片,融合动作这个类型,这是在初期就确立的风格,范英雄的硬汉形象也是范老师之前的影视作品里从未有过的。
“ 无论与哪位导演(合作)
都要从故事中,保持他,也找到你 ”
编剧帮:从《港囧》开始,到明年的《捉妖记2》,不同的导演,不同的创作命题,你是如何应对的?
苏亮:其实从徐峥导演,大鹏导演,再到许诚毅导演,一路走来,真的有种诚惶诚恐的心态,自认为才华不够,但却十分幸运。
徐峥导演对我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他给创作者扎根在心里一个非常好的电影品位,那是一种说不清但很深远的东西。大鹏导演则像是一个并肩战斗的战友,他的热情亲和以及玩命般的努力,真的能激励到身边每一个创作者。而许诚毅导演则像是一个可爱小孩子,简单有趣童真,他才是真正的胡巴。
虽然三位导演风格不同,但共同点就是都非常重视剧本。《港囧》创作时,徐峥导演很注重故事结构和主题表达,而《父子雄兵》在已有结构基础上,大鹏哥则非常用心在每场戏每个人物的趣味性上,到了写《捉妖记2》时,其实是在一种偏港台式的喜剧风格里面怎么融合接地气的东西。但其实究其核心,无论跟哪个导演合作,自认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从故事中,保持他,也找到你。
编剧帮:在创作《港囧》的时候,你说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创作标签,你觉得当下你的创作标签是什么?听说你有自己的原创和导演计划,是什么样风格的故事呢?
苏亮:其实这两年在写东西的过程中,越来越明白,自己能写什么,不能写什么,我不知这算不算是寻找标签的过程。就像前面所说写情书一样,我能写的,还是那些我实实在在能摸得着的情感。包括在写《捉妖记2》时,开始有些没信心,因为我从未写过古装魔幻的题材,但后来转换思维,其实这就是一个小朋友找爸妈的故事,谁都曾是小孩子,谁都有过想跟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渴望,抓住了这层情感,你会发现剩下的只是外在的技术问题。
如今自己也在写原创故事,准备自己导演去拍,这应该是最符合自己标签的一部作品,也是我接下来要用尽全力做好的一件事。因为我本身就是导演系出身,做编剧谈不上什么曲线救国,因为本身就非常喜欢写故事。跟随了这么多项目,内心也一直憋着一股能量,现在觉得是一个爆发的时机了。
至于风格类型,我不会贪大,就是想写一个暖心又可爱的故事,能把它拍出自己的调调。从风格上还会保持温情和喜剧的气质,写善意的人,写可爱的事,力图创造一个有趣和充满人情味的世界。
“ 写故事就是「 在合理下创造不合理」的过程”
编剧帮:从“囧”系列电影到2015年的票房黑马之一《煎饼侠》,包括即将上映的《父子雄兵》皆是聚焦小人物人生悲欢的喜剧电影,你觉得以小人物为主要视角的优势在哪?
苏亮:其实现在的年轻编剧,大家成长教育环境相似,平时看的电影剧集也都差不多,除去读书阅读量的不同,其实平时也就靠对日常生活的观察和感知。小人物为主视角的创作,优势就在于我能摸得着,它容易让观众相信,但同时,也更容易让观众不相信。
其实小人物喜剧的分寸就在于,要在观众的认知范围里面,给出合理的惊喜与夸张。现在看豆瓣猫眼评论,“不合理”是出现频率很高的词汇,所以写故事就是“在合理下创造不合理”的过程。
编剧帮:《父子雄兵》可谓是类型片的结构和喜剧片的制作模式的融合,你认为未来商业喜剧的发展趋势是怎样的?(可从剧情、对白和大团圆的结局等方面谈谈)
苏亮:这种问题真的不敢回答,因为没有标准答案。“喜剧+”的模式确实是经过市场验证的,类型融合目前也是大放所趋。但我个人认为真正的价值不在于类型融合,还是作为一个故事,你用什么样的角度和视野,切入观众的生活之中。
就好像《父子雄兵》的价值其实并不是喜剧和动作的类型融合,而是在父子葬礼的喜剧性设定上,给出了一个不错的创意基础。所以,还是切口问题。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