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台湾，到英国，再回到台湾，冯建三对大众传播、政治经济学、信息社会、公共媒体、乃至电影艺术史，都产生了兴趣，并且在每个领域不断挖掘。
除了在课堂里教书，他还积极参与各类社会团体，希望通过写文章、参与会议等形式，促进社会和媒体逐步改变，20多年来，他一直关注的，是台湾的公共电视建设运动。
公共媒体，指的是由政府编列预算或（及）以其他方式（如向用户收取费用或接受第三方捐助等）获得资金成立、运作的非营利性媒体，与一般为营利考量，争取广告收入，而注重收视率、收听率的商业媒体不同。
最近，台湾政治大学新闻系教授冯建三作客《复旦引擎》，与我们畅聊台湾公共电视的建设情况。
采写丨蒋雯雯
冯建三，台湾政治大学新闻系教授，出生、成长于台湾台北县三重市，政治大学新闻系学士、硕士，1990年取得英国李斯特大学大众传播研究中心博士学位返台，讲授当代大众传播问题、传播理论、传播政治经济学、媒介经济学、批判理论与传播事业问题、大众文化导论、电影史与政策研究等课程。1993年起参与公共电视民间筹备会，2000年起参与无线电视民主化联盟，2003年起参与媒体改造学社。
引擎>您1990年从英国取得博士学位回国后，第二年就投身台湾电视媒体的改革运动，一方面投书评论电视媒体过于商业化，另一方面积极参与台湾公共电视建台运动。您能简单向我们介绍一下当时台湾电视媒体的环境吗？哪些因素促使您投身这项运动？
冯建三>那时台湾民众主要看无线电视台，类似于大陆的中央电视台和省台，虽然已经有了有线电视，并且有线电视已经发展了十多年，但是真正有政治影响力的、有广告收入的还是无线电视台。
我在英国念博士班时，没有学分要求，没有上课要求，所以基本上可以想读什么就读什么，在英国那个环境里，公共电视（例如BBC）是很重要的媒体现象，所以我自然而然就会注意到。回台湾之后，刚好社会上正在说要呼吁建立公共电视。
如果要投入某个运动，主张某种东西，不能只是对现状不满，然后说某个地方做过的东西不错，我要用这个东西。不能只是这样讲，要知道他们最开始是怎么做的，要告诉人家为什么这个东西好。所以我要更努力去接触这方面的材料，准备更多，接受别人的挑战和质疑。
引擎>您曾经有一个非常有趣的比喻，将公共厕所和公共媒体做类比，公共厕所满足了使用者的需求，且不限制使用者身份，民众可免费使用公厕的方便与干净服务；而公共媒体由政府经过政策规划以及经费注入，照顾不同族群、不同兴趣者的电视需求，民众只要付出些许金钱，便可使用、收看公共服务电视提供的清爽内容。您理想的台湾公共电视是什么样的？
冯建三>理想是很单纯的，比如我工作时可以听个收音机，听到国内外的新闻，他们的报道我们不能说完美，但是我们打个分数，还是有80分。我看新闻，能够见多识广，能够节省时间；我想看电视剧，有一些电视剧可以看；有些人喜欢看纪录片，有些人喜欢看连续剧，有些人喜欢看综艺节目，有些人喜欢看文学节目，现在电视频道这么多，理论上可以有很好的服务。电视台不会一天到晚想着把用户的资料挖走卖给别人，不会看节目看了一半叫你看看广告，能有这样的环境是很好的，你看有些国家形成这样的环境也没有花很多钱。
我每天回家可以看电视，电视变成一个良伴，而不是现在很多人觉得的电视是没有水准的人才看，不会想着电视剧很肤浅，文学小说比你深刻多了。简单来说，好的公共电视，就是把你当人看，服务你，而不是另外卖东西给你，卖东西就是交换行为，就像朋友之间，交往后开始卖东西给你，你受得了吗？
引擎>目前国外的哪个公共电视台最接近您的理念？
冯建三>要我评论国外哪个电视台好是有风险的，因为我在英国呆得比较久，所以也只对那个国家有了解，其他国家只能从财政和制度上的做法来看。
事实上，英国的财政并不是最理想的安排方式，他的方式是你有电视机，你就交一笔钱，从客观上理解，这不是最好的安排，但是他已经做了七八十年，如果改变不一定能更好的话，就不要改变了。但是其他国家，比如说德国和北欧一些国家，改革财政，他们的改革很有意思，有钱人多交一些钱，没钱的人交少一点。如果英国能改，可以，但是如果改的话，可能会有后遗症，打破现在的文化习惯，是不是要改呢，我比较保留意见。总之，很难讲哪个国家的比较好，我只能说如果看国际上的比赛和奖项，英国表现还是不错的，主要因为他规模大，而且有英语优势。
引擎>您推动台湾公共电视台运动已经有20多年了，在这段时间中台湾的电视台和媒体环境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2006年，台湾公共广播电视集团（Taiwan Broadcasting System）成立，是台湾第一个、亦是目前唯一的公共媒体事业群，您曾经说：因为政治人物不肯认真规划，使得公共广播电视集团（以下简称“公广”）整体表现并不完善。您能具体向我们说明当前的公广在哪些方面表现不够完善吗？不够完善的原因有哪些？
冯建三>现在公广的党派现象很重，而且规模和格局比较小，公广现在有十几个频道，有点像十几个空房子，没有人打扫，就没有吸引力，没有人来看。
主要原因是台湾的政治人物毫不在意，并不是很认真的在想这个事情，想应该要怎么让媒体真正发挥服务的作用，没有把这个看作重要的文化建设，也没有看到文化建设也是重要的经济建设，自己做的节目多，就不会入超了，记者、制作人、灯光、后期，线上线下的工作机会多了，但是他们并不会想那么多。
而且公广的钱根本不够，分几个来讲，除了有不播广告的电视台，也有播广告的中华电视台，在英国和韩国，有一些播放广告的电视台还可以同时完成公共服务，即便这样完成有它的缺点，但是英国韩国这样的国家还是做得到，因为在英国韩国无线电视台还是主流，可以赚钱，但是台湾不是，无线电视台比如华视一直亏钱，这样往下沉。原来商业电视台做不好，说因为是商业电视台所以做不好，也就算了，现在带个面具，说自己是公共电视台，也不行，这是公广集团里的华视的问题。公广其他电视台的问题就是预算太少，少到一年政府所有的资金补助加起来只有4亿多的人民币而已，很低，资金太少，就很难做到每天有不同的节目，有些节目还不错，但是常常重播，重播到有时候觉得一个月前看过的又来了，这不是说台湾没有钱，政府没有钱，而是政治人物对这个不太注意，没有价值上的认知。
引擎>您如何看待台湾公共媒体的未来发展趋势？您会以何种方式继续参与这个过程？
冯建三>现在比较恶劣的情况是，看不出政治人物有回心转意的意思，什么时候会有良性的变化很难讲。如果一定要说有比较积极的变化的话，和公共电视没有直接关系，就是台湾的通讯传播委员会（NCC）今年开始设定电视台黄金时段播放本土电视节目的比例，这个比较正面，但是跟公共电视本身没有直接相关。虽然文化部长说要提高公广的预算，但是没有直接影响。
我们作为社会团体，想要去campaign，只能够写文章，在不同的演讲场合去呼吁，这样会产生多少影响，我不太乐观。写作，用文字表达，是读书人本来最有力的部分，而且文字表达相对其他的方式比较能够自己完成。我们的机会来自三十年前台湾解严，报纸增加很多，我很多朋友在媒体工作，写一写东西，本来就是我可以做的事情，也是愿意做的事情，也在过程中锻炼自己，发表意见对于读书人来说本来就是传统的，现在只是说更方便，比如利用blog和新媒体。
引擎>您之前在政治大学课堂上说您自己不使用智慧型手机，所以去大陆生活感到十分困难，时刻黏著拥有智慧型手机的太太。这非常有趣，因为近几年大陆智能型手机和移动支付广泛普及，您如何看待这种现象？
冯建三>不只智慧型手机，我连手机也不用，用电话或者Email，因为每个世代都有习惯，你们都习惯手机了，对我们来说使用手机是一种新的习惯。中国大陆大概是目前全世界电子商务和移动支付最发达的地方了，我不知道也不好评价，只能转述别人的看法：大陆好像形成一个对比，人跟人之间的信任度是在下降的，对科技的信任度是上升的，这两者有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如果说创新，方便，是要肯定的。我说不定现在去大陆生活就活不下去了，手机支付怎么搞啊。
微信排版丨蒋雯雯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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