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黑客世界有一个虚拟集市,只要价格双方接受,就可以买到一切信息。在信息时代,那些信息主宰着人的命运——姓名、身份证号、地址、银行卡账号密码、设备密码、社交软件账号密码、搜索的内容、下载的内容、聊天的内容、支付的内容……
今天地球上有72亿人口,这意味着,即使将唐长安城最繁华大街上的绫罗绸缎、觥筹佳肴、文人骚客、诗词歌赋和所有的喧嚣嘈杂化为可保存数据复制上万份,其所蕴含的内容量也比不上一个虚拟的黑客集市。
一个人的全部信息在网络中形成一个完整形象,只要拥有这些信息,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另一个人,换句话说,一个人可以让另一个人从信息世界上先消失,再从现实世界顺理成章的消失,生杀予夺的大全变成了信息——没有一个人可以逃出黑客集市的交易。
“哥,在黑客集市,有人悬赏你的指纹。”王森对王林说道:“开价八万宇宙币,按现在宇宙币对稻草人币1:100的汇率算,值……八百万。”
王林平静地说:“别说指纹,把我连手指头一起卖了也不值那么多钱,这个价格一定又是黑客集市的恶作剧,上次破了朱万斤 的案子,他们在黑客集市上玩过一回了。”
王森挑了一下眉毛说:“他们不也是为了证明你的身价么,如今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你阻止了紫罗兰玩红绿灯游戏 ,救了在花石区的达官显贵,你已经是新泽市的英雄了。”
王林说:“英雄?老弟,黑客侦探和心理医生都只是我的工作。”
王森说:“工作?老哥,英雄也需要工作?我猜那些人肯定会在黑客集市里聊你的八卦,就像菜市场里讨论城市英雄一样。我估计他们唯一不知道的就是紫罗兰是你的……”
王林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说:“闭嘴,就你知道的多。我看你就是放假太闲了,回家去看看你父母吧。”
王森叹了口气,耸了耸肩说:“一说紫罗兰你就要赶我了,明明心里有她,还死不承认。我先声明啊,我没父母,我爸妈早就死了。那两个人没养过我一天,才不是我父母。”
王林放下行李,头一次带着长兄的口吻说:“史严森,你能找到父母,就不错了,咱们几个里面有谁找到父母了?”
王森衬开下巴问:“哥,你叫我什么?”
王林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答:“史严森。”
王森眼圈里闪着一些亮晶晶的光说:“哥,你啥意思,你不拿我当弟弟了?”
王林道:“史严森,你父母给你取的名字叫史严森,你当然有权利改叫王森,但他们是你父母的事实不会改变。”
王森皱着眉说道:“那我宁愿没有找到父母,我原本已经全都忘了,忘记了。他们为什么要在我忘记一切的时候出现呢?”
王林喃喃地说:“我宁愿他们出现。”
王森没有听见王林的自言自语,只是挽起裤腿,指着膝盖上伤口的结痂说:“去见他们和用指甲把这紫黑的结痂扣开有什么区别?让我的血液再一次流出来,很痛快吗?”
王林望着窗外,没有说话。
王森又凑到王林面前,指着他视线的方向说:“你让我去找他们。难道等他们老死病亡,再离开的时候,我再可怜兮兮的拿舌头舔一遍伤口吗?”
王林观察到了史严森的愤怒,但他还是忍不住将嘴边那句话说出了口:“你不能原谅他们吗?”
王森面红耳赤地反问道:“你能原谅你的父母吗?”王森顶到王林鼻子上说:“哥,你能原谅你父母吗,你能吗?”王森摇晃着王林说:“哥,你说话啊。庆功酒会上,他们说你妈是妓女,说你是个杂种,你怎么想的,你原谅他们了?”
王林一下子呆住了,脑子里被摇晃的嗡嗡响,紧接着是一片沉默,空气里飘着一种不可名状的苦酸味儿。王林以为只有自己听到了那些不堪的议论,他以为只要他假装不知道,那些议论就会戛然而止,但似乎秘密就像空气,是会在人群中飘的。
王森没有察觉王林的变化,气冲冲地走回自己房间,输入了大小写字母加数字的乱序十六位组合密码,又用指纹解锁,再用特制的防盗钥匙解打开了三重加密的保险锁,他的手放在他前天藏在保险箱里的档案袋上,他又犹豫了,他将档案拿出来,又放回去,拿出来,又放回去……
二
十天前。
一个带着镂空白色面具的人,披着硕大的黑色斗篷,暗中只能隐隐地窥见他的一只眼。他坐在一张镶满钻石的水晶王座上,整个房间像是一个巨大的宫殿,只是没有窗户,除了无数台计算机屏幕的亮光外,一片昏沉,除了机器运转的声音外,犹如墓冢。
“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一座攻不破的墙,人的世界,代码的世界都是一样。”那个人说:“王林有三个弱点。他相信人性筑起的围墙是可靠的;他相信人犯错是有原因的;他相信没有一种身份是卑贱的。这么多年,他居然还在相信。”
单膝跪在他下面的人回答:“纵使我很想跟您的观点有所出入,以凸显我的独立性,但我还是得说,您对王林的判断是精准无误的。这个世界没有攻不破的墙,最脆弱的墙就是人性。”
“噢,亲爱的大管家,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王林的想法简直太恐怖了,他居然还对人性心存希望和怜悯,他竟然还对污秽下流的男男女女有那么多的同情——噢,真是的,我的病又犯了,给我擦干净,把屋子里的灰尘都擦干净。”
单膝跪在他下面的人回答:“是,马上擦。”
那个人的声音是颤抖的,就像山崩地裂的震颤一般,他对着无数台计算机语音设备发出令人心生畏惧的声音:“赵川雄、杜凯文都在王林手上失败了,是我低估了王林,他的本事比稻草人和雇佣黑客要强一些。”
大管家带着几个小童一边擦王座附近的灰尘一边说:“王林在黑客市场上价值八万而已,不如您手下的十二原始黑客。我听说十二原始黑客中的老小原魑,悬赏金已经到了两百四十万。”
“大管家,你怎么会拿王林和十二原始黑客比较,即使是他们手下的七十二黑客门徒也比王林的悬赏要高得多了。”
那个人对着计算机屏幕问道:“原魑,你最弱的黑客门徒,在黑客集市的赏金到多少钱了?”
原魑在线上语音答复到:“二十四万,名叫原野。”
那个人命令道:“原魑,你派原野带着这份我传给你的档案去毁掉王林吧,我不想让这个世界还存在一个有危险想法的黑客。”
“是,主人。”
“你是黑客,黑客的世界里,没有主人。”
“是,小孩。”
“透明人计划开始的时候,王林必须在黑客界消失。你派原野到新泽市后,他会得到一批新入驻花石区的稻草人高层协助,那是刚刚从培养皿中放出的自己人,门徒原野可以利用他们影响王林。”
“是,小孩。”
三
一周前。
孙斌做笔录时,迫于测谎仪的压力,他对外公布,之所以自己会率领武警第一时间冲入1887旧厂房是因为有黑客密探王林的支持,是王林破解了紫罗兰的红绿灯系统,阻止了一起有预谋的黑客连环杀人案件。
消息爆出后,新泽市老百姓在社交软件上疯狂分享新闻,王林一下子成为了新泽市最炙手可热的话题人物。而孙斌也因为他的诚实和不贪功,被晋升为新泽市警察局局长,原局长王桂人由于在危难关头的不作为,被判定为严重失职,受到保留警级,停职查看的处分。
在新泽市公安局新局长的就职仪式后,市政府特别为王林举行了庆功酒会。在市中心绿色的草坪上,唐皇大酒店提前将十几张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方形桌子连在了一起,组成无弧的U字型,十几个服务生端上来了红葡萄酒、点心和水果。在草坪的正中心,设立了一个精致小巧的演讲台。
约有三十来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社会高层人士,在台下端起酒杯,准备听王林的演讲,但是王林迟迟没有到。眼尖的孙斌看到王林打扮成了酒店端盘子的服务员穿梭于人群之中。
孙斌走过去小声地问他:“你干嘛呢,马上要轮到你演讲了,这是你的庆功仪式,你穿成服务员打算要干什么?”
王林从内衣兜里摸出一封信说:“你说我本人因病不能到现场,帮我上台去读这封信。”
孙斌说:“你这又是玩什么游戏,你阻止了连环杀人案,现在是新泽市的英雄,无论是市政府还是古藤集团都准备聘用你做高级安全顾问,这么紧要的关头儿,你跟我说你不演讲了?到场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不觉得自己是英雄,所以也不想抛头露面来演讲。”王林说:“至于你说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难道高层的脸面需要黑客特殊照顾吗?”
孙斌说:“好好好,大侦探,别跟我讲黑客精神,我照着你的信读就是了。如果我没有念出你的黑客味道,你可别怪我。”
孙便拿过信转头便想走,王林叫住了他说:“站住。”
孙斌问:“又怎么了,大侦探。”
王林说:“没事,你念吧。”
就在孙斌即将上台之前,台下有一小撮人聚在一起像是讨论着什么。王林端着托盘走到旁边,只听见有个戴着黑色绅士帽,穿着锃亮皮鞋,长鼻头上毛孔顶粗的中年男子跟身边的几个新泽市高层说到:“你们还不知道吧,今天王林不敢来了,知道为什么吗?”
一个身着洋红色法兰绒大衣,头发打着大波浪,耳朵上带着银色耳钉的女人插话说:“我听说了,我听说了。他害怕成为公众人物,他害怕被人肉搜索,因为啊……”
这时候一个矮胖,打着金色领结的男人轻轻拍了一下那位女士的后背说:“夫人,你别说,让我说,看看我们听说的是不是一样——据说王林他母亲当年是一个交际花,风月场里没少做情趣激荡的好事儿,这不嘛,生了王林,都不知道他爸爸是谁。”
一群人频频点头道:“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王林他妈生了他就不要他了,丢到了雨森孤儿院门口。至于那女人是自杀了、是疯了、还是又跟其他男人跑了,没人说得清楚。”
王林感觉浑身燥热,像是夏天穿着紧身棉衣跑步,那汗浸粘在内衣上与皮肤紧密地贴合在一切,所有的毛孔都在喷气。他的头脑发热,越是人们挤在一起,越使他焦躁不安,像是一只野兽要从他的身体里冲出来。
王林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说出来了,四周却好像什么也听不到。
在一旁伪装成保安的王森观察到王林眉头紧皱,捏紧拳头,喘着粗气,但这些情绪变化,由于王林在做黑客密探前受过伪装训练,外人看起来只觉他是有些热而已。
王森和王林接受过一样的训练,所以他知道,哥哥压抑在身体里的某种东西要憋不住了。
旁边又有几个男女围凑过来参与到王林身世的讨论,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小声说:“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就知道我判断的没错,黑客哪有什么好东西。”
众人附和道:“可不是,平时就喜欢盗窃、进攻、种木马、发病毒还诈骗,天天给我们添麻烦,可孙子了。”
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接着说:“就是,这王林虽说阻止了那个孤女杀人,让我叔叔赵民强幸免遇难,可谁知道他和孤女什么关系,两个人都是黑客,搞不好是串通好要捧红王林呢。”
长鼻头上毛孔顶粗的中年男子露出一副喜悦的表情说道:“哎呀,难道您就是赵市长的亲侄女赵诗礼吗?据说您刚刚从国外留学归来,读的是世界名校,您还拿了全额奖学金。”
赵诗礼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您过奖了,还好,还好,也不是世界名校,排名第二而已。”
长鼻头上毛孔顶粗的中年男子立马提起他的嘴角说:“您谦虚了,赵市长虽然现在还在接受审查,但我们都相信他是清白的,将来新泽市的还是要看您叔叔。而您本人,虽然您年纪轻轻,却学富五车,将来帮助您叔叔,也会是新泽市的栋梁之材——至于那个王林嘛,呵,先不说他的身世,到现在还没来,让这么多人等着,真是没有礼貌。”
赵诗礼哼唧了一下说:“我看,他不是为自己的出身心虚,就是怯场了,你们见过哪个大英雄是成天躲在电脑后面的?”
众人不说话,但都不自觉地纷纷点头,仔细思虑似乎赵诗礼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王森发现除了哥哥的情绪有些抑制不住,还有个人显得神色不安,那个人戴着鸭舌帽,穿着一身灰色运动服,与会场的气氛格格不入。更让王森起疑的是他手上拿着一个档案袋,就像他刚刚从哪儿偷来的似的,他一会儿夹在腋下,一会儿塞进衣服里,一会儿又装进背包里。
王森叫住了他。
四
孙斌拿着王林的演讲稿走上台说道:“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下午好,我很荣幸今天能够来到王林的庆功酒会上。他为新泽市的付出,已经传遍大街小巷,在这座城市,男女老少,尽人皆知。
由于他的技术才华和缜密的侦察能力,挽救了新泽市长赵民国、古藤集团前董事长王小发、市前拆迁办主任黄利乾、黄铜区前区长廖成功、机车操作员赵铁钢、市民周凯广的性命,使他们免遭孤女的连环杀害。那可是六条人命呐!
可以说,他以一己之力拯救了新泽市从政府官员、商贾巨鳄到普通市民的各个阶层,他的贡献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让我们一起为他举杯,送给新泽市的英雄!”
台下长鼻头上毛孔顶粗的中年男子、打着金色领结的男人、吹着大波浪头的女人、赵诗礼和众人一起鼓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刚刚扎堆议论王林的那块角落掌声显得格外突出,足足持续了二十几秒。
孙斌打断了大家的掌声,接着说:“今天,由于王林先生身体不适,不能出席此次庆功酒会,为表示歉意,他特地委托我带来他亲笔书写的信函,并授权我来读给大家听,见信如面,希望大家能够原谅他的失礼。”
台下响起了小声的议论,但站在最前面短发男士,看起来像是一个政府要员,仔细一看,他的太阳穴上有一颗痣,是副市长宋岳,他礼貌地说到:“既然王林先生身体不适,信件到了也是一样的,请孙局长开始读吧。”
孙斌拆开王林写的信,读到:“在很多人眼里,我是一个黑客侦探,或者是一个心理医生,这两个职业无论哪个都会给人一种“不靠谱”或者“神神秘秘”的感觉。但是,我今天想告诉大家,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和所有的职业一样,黑客侦探和心理医生,都是普通的职业,是和教师、医生、司机、工程师一样普通的职业。
很多电影、小说,特别是媒体把黑客妖魔化,他们拿黑客懂得的技术吓唬大众,好心让大众重视信息安全的同时,也让大众畏惧、远离、歧视黑客。
而黑客呢?许多黑客掌握了技术之后就飘飘然,把自己当作了主宰一切的上帝,把其他人都当作可以肆意玩弄的稻草人,为了显示自己的价值和重量,不惜摧毁互联网中美好的事物。
我要说的是,这两种都不是我眼中的黑客。
没有人能够真正定义黑客,但黑客一定不是现在人们眼中的样子。你们说我救了人就是英雄,我不这么认为。就像消防队灭火、医生抢救病人一样,我只是一个懂黑客技术的侦探,黑客技术是我的手术刀,侦探是我的白大褂,仅此而已。
我会继续在新泽市做黑客侦探,直到我领悟到什么是黑客精神,直到人们眼中的黑客有了变化。谢谢。”
台下的人先是一惊,后来副市长宋岳率先缓过神来,鼓起了掌,紧接着,台下再次响起了剧烈的掌声。大家停止了议论,都不说话了。
五
王森从庆功酒会的现场悄悄地跟上戴鸭舌帽的男人。戴鸭舌帽的男人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便在一个拐角处突然跑起来。
王森边跑边追,戴鸭舌帽的男人身手不凡地撑过栏杆,逆着车流乱窜,沿街的车子都放缓了速度,一边按着喇叭,一边不断有人伸出头来骂道:“找死吗,抓瞎的没长眼睛啊!”
在一个转弯处,王森突然加速从一个胡同绕了捷径,一跃而起扑到戴鸭舌帽男人的身上,戴鸭舌帽的男人用厚重的靴子不断踹王森的大腿,用档案袋敲打王森的头部。
王林一个擒拿压住他的小臂,拧过他的手腕,从他手中夺过档案袋,逼问道:“你在庆功会上鬼鬼祟祟的准备干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那人一个鲤鱼打挺,用手肘猛地击到王森的下巴颏上,又用膝盖狠狠地顶击王森的肚子,王森措不及防,失去了平衡,紧紧地抓着档案袋滚到了一边。戴鸭舌帽的男人跌跌撞撞地逃跑,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王森捂着肚子,咬着牙痛苦地占了起来,他解开档案袋,发现里面是一堆文档,他刚想收回去,却看到封面上写着:“情报特工秘密档案,50年后解封。”
王森拆开文档,第一张是一个人的简历,上面贴着的照片像极了王林,王森看到这个档案的主人叫做——王萧何。
王森带着档案回到家中,在昏黄的灯光下,他读起了王萧何的故事。
六
王林听完了孙斌读自己的信件,火气降下了一半,但心中仍旧忐忑不平,他不知道这流言的源头究竟来自何处。他很清楚,他是孤儿的消息本来不可怕,如果他是城市的英雄,人们不会在意,说不准人们还会更加同情他、尊敬他。
但可怕在于,他察觉到有人故意放暗箭,散播谣言。无论在古代还是在信息时代,暗箭相传防不胜防。一个人,传到另一个人的耳朵里,添油加醋,一个干净的信息最终变成一锅乱炖传遍全世界。那些污秽在不知不觉之中,悄无声息的毁掉一个人的名声。这在王林处理的案件中已经屡见不鲜了。
王林没有听完庆功会上其他政府官员的致辞,而是悄悄地溜了出去,他原打算开车回家,可开到花石区第十大街的时候,猛地踩油冲上了高速公路。他不知道是什么在牵引着他,自从被师傅领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雨森孤儿院。
大约五六个小时后,车子在一个王林从来没到过的小镇停了下来,王林准备找一间旅店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再启程赶路。
王林到的小镇原叫米湖镇,在清代康雍乾盛世阶段改为堂凰镇,因为当时小镇出了一个工部尚书,一个礼部尚书,可谓登堂许愿,后来,又出了一妃一嫔,可谓入宫成凰。所以当地的一个秀才为了自己的仕途,就在小镇最大的酒楼写下“堂凰镇”三个大字,故意敲锣打鼓给这些京官、妃嫔的老家人看。据说后来,这个秀才也考取功名,入京做了大官。
王林找了一家民居客栈住下,只见有三五个人围坐在木头桌子前看着客栈里唯一的电视机,里面正在播放王林阻止连环杀人案成为新泽市英雄的新闻。
三五个人中有一个是客栈的老板,他穿着皮夹克,梳着大背头,踩着西部牛仔般的硬皮鞋,大概是穿了很久了,脚后跟已经被磨掉了一块。老板举起大拇哥对那三五个人说:“跟你们说一件事,你们可别往外说。”
和老板座位挨得最近的是一个颧骨突出,皮肤褶皱,手上生斑,脖颈黝黑油亮,头发上插着一根金色簪子的中年女人,叫秀芬,她赶忙问道:“快说,快说,咋个事?”
店老板压低众人的头,做神秘状说:“我跟你们说,这小子啥个英雄?我看连狗熊都不是,就是个杂种。你们不知道,昨天有人跟我说这小子他妈就是当年的那个女人。”
秀芬耐不住性子,赶着问:“哪个女人?”
店老板小声地说:“那个女人在这几个大城市可是出了名的浪荡货。” 只见老板用一只手比划出一个鸡嘴的手势。
众人忙问:“你咋知道的?难不成你跟他妈?”
老板摆摆手说:“我没见过他妈,但他妈的故事我可听了不少。我只跟你们说一个事儿,你们就懂了。
大概二十几年前,我刚开这个客栈的时候,经常有拉皮条的来我这里开房间,为了不被抓到,这些皮条客总要带着那些女人换地方接客,他们跑遍了东部沿海所有男人的聚集地,像是码头、工厂、理工科大学、戏院酒楼。他们告诉我,在他们见过的女人中,有一个简直可以被称为传奇。
他们说,只要是男人见到那个女人,都会甘愿为她做一切,有的放下了自己的官位,有的舍弃了公司,有的放弃了农田,不少男人惜抛弃自己原来的妻子,只为讨她欢喜。他们为博得她一笑可以贴墙倒立几个小时。
要说那个女人,神了,她能同时巧妙地游离于七八个男人之间,还可以让他们互相之间没有争风吃醋,相反,那些爱慕她的男人都成了惺惺相惜的知己,至少表面上,那些男人从来没有起过冲突,没有人知道那个女人是如何做到的。”
“她叫什么名字?” 秀芬着急忙慌的说:“我要找到她,跟她学习一下怎么驾驭你们这些臭男人。”
店老板嘲弄道:“你先打量打量你的长相,就你这模样,怎么学也没有用。”
秀芬撇了一下嘴,白了一下眼说:“老娘靠的是实力,不需要长相,真上了木板子床,你们哪个男人赢的了我。”
店老板说:“就会打嘴炮。我跟你说,那个女人,她在社会上叫……”店老板拖长音卖关子,正要说出口,王林却喘着粗气地吼了他一声道:“够了。”
老板回过头,看王林有些面熟,但因为电视里王林的照片是几年前的了,所以谁也没看真切,没人认出王林,老板便说:“年轻人,你要吃饭还是要住店啊?”
王林握紧拳头,他刚想要猛击老板的脸,就在要举拳的一瞬间,他曾受过的潜意识训练被激发,他想起了师傅的话:“如果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黑客侦探,先要学会忍,把所有的情绪藏在心中的一个小匣子里,用最难破解的密码锁上。”
王林缓缓地松开拳头说:“我是来问路的,彩鸾市怎么走?”
客栈老板挤着眼睛,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说:“年轻人,下回来问路客气一点,不要那么凶。彩鸾市,你开车接着向西走,走直线,中间不要拐弯,再开天两天一夜的车就到了。”
王林转身径直离开。客栈老板对那三五个人说:“切,现在的年轻人,真没礼貌,连一声谢谢都不说。”
七
原野用手机发送加密邮件给原魑道:“舆论已经制造完毕,只等待王森给王林看了档案,就能彻底激怒王林,让他忘记所受的忍耐训练,陷入不可自拔的自卑与愤怒,他的精力会不断内耗,最终忘记他所秉持的黑客精神。”
原魑回复道:“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主人很重视这件事。”
原野回复到:“实在不行,我还有绝招,我会给王林设计一个精神绝望打击。我已经找到紫罗兰的位置了。放心,王林会从此一蹶不振,自我毁灭,永远不会影响到主人的宏图大业。”
原魑将进度呈报给了大管家。
大管家单膝下跪,对那个人说道:“王林那边的事已经快成功了。”
那个人说:“已经快成功,就是还没成功。必须完全摧毁王林的精神,特别是他那种可怕的想法。”
大管家点点头说:“是。”
王森回到家,拆开档案袋,将王萧何的文件拿出来,看到里面做了这样的简要介绍:“王萧何,男,此前服兵役于第三十二野战独立团,担任特殊情报员,后因与某身份不明女子发生性关系,私生一子,取名王林——作风问题严重,连降三级,因领导特殊批示,保留军籍下放至基层部队,负责开荒种地。
一年后,组织上一位曾见过王萧何的重要人物从情报局下达最高指示,点名让王萧何秘密前往西北地区接受情报训练。到西北后,王萧何的身份被清洗,从前的档案记录一并注销,只留下此份简介。
王萧的新身份,名为韩德。
韩德和其他三人组成了代号“悟空”的情报小组。一次,“悟空”情报小组扮作商人混入托斯国,窃取了托斯国军队企图偷袭中国边境的一份决议草案。
但是,就在“悟空”小组回国的途中,飞机在空中失控,韩德的三个伙伴和其他一百五十四位乘客一起随飞机坠毁身亡,当地军方部队找到了一百五十七具尸体。唯有韩德,在那次事故中消失,再也没有出现,多国联合搜查未果。
在飞机坠毁地,有人传言说看到韩德提前跳伞跑了;在情报局内部,有人举出韩德在训练时的种种劣迹,试图说明韩德的品性和思想有问题;最后,从基层部队和韩德一起到西北接受秘密训练的曹彪说:“韩德卖国,不信你们拆开了他的枕头看。”
官方在韩德的枕头里翻出了他与托斯国通讯的信件,作为证据,国内军事法庭秘密审判,证明情报员韩德将决议草案又送回了托斯国,并害死了三个“悟空”小组成员及一百五十四名各国乘客。法庭以叛国罪判、故意杀人罪处韩德死刑,永久通缉。
因为是情报工作,官方对外只得宣称是飞机失事,为所有乘客的死亡表示哀悼。
从人性的角度而言,韩德已经被判死刑,不应再落井下石。但从法律角度而言,他终究没有伏法,人民也以为他只是一个在飞机事故中意外死亡的商人。
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抓住叛国贼,惩之以法,特记述在次,设为绝密文件。
封存时长为——五十年。
王森看后两手哆嗦,他怔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回自己的房间,把文件重新封存到档案袋,用三道锁锁进了保险柜。
八
三天前。
王林到了彩鸾市,他对这个市区不了解,也不熟悉。整个城市只有一个地方是他认识的,那个地方只是这座城市中一座小小的建筑,一圈小小的围墙,那就是他的整个童年。雨森孤儿院。
下午自由活动时间,孩子们正在院子里,或追逐打闹、或阴郁地坐在一边、或两人悄悄地交谈。老院长正在花园里修剪花坛中的月季花。
王林走进来问道:“院长,这么多年,您还是喜欢种月季花。”
老院长转过头,看到是王林又转过头,他边修剪边说:“其实我不喜欢月季花,太艳了,到我这个年纪,都喜欢素一点儿的。但是。没办法,这儿的孩子都是黑白灰,再素下去,就没颜色了。”
王林不好意思地说:“我跟师傅走了之后,就没来看过您,您不生我气吧?”
老院长放下修花剪,转过身,伸手摸了摸王林的头说:“开孤儿院,哪里还能生气。我不是你们的亲爹亲妈,你们长大了,都是要走的。要是每个人走掉,我都生一次气,那我还不老早被气死了吗?”
王林勉强咧开嘴笑了笑说:“还是您想得开。”
老院长拉着王林走到他从前住的屋子说:“现在住在这儿的孩子,叫桃儿,从小一只眼睛就失明了,还好另一只看得见,小朋友们都管他叫独眼瞎,就像你小时候被大家叫木头人一样。”
王林没有听进去老院长说的话,他一边扣着手一边看着地面,喃喃地说:“院长,小的时候,你一直不肯回答我,我到底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老院长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王林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进了办公室,院长拉上窗帘,锁紧门,他打开中间的木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王林问:“林小子,你现在抽烟吗?”
王林接过烟,老院长伸过打火机给他点了火儿,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立马就呛得咳嗽。老院长拍着他的后背说:“不能抽就说,跟我还逞什么能。”
王林缓了缓说:“探案训练的时候师傅不让我抽,我逼自己戒了不少年了。”
老院长点起烟,示意王林坐下。他望着窗外说:“二十七年前,也是这个天气,不冷不热的。听朋友说附近的酒楼来了一群唱戏的走穴,我喜欢听戏,就去看了看。
戏唱完了,没想到压轴的在最后,那个登台拿着托盘儿跟看客们讨茶钱的是一个美人儿,无论身段还是皮肤还是眼神都美。
她和别的说俏皮话儿讨钱的丑角儿不一样,她不说话,只往那里一坐,男人们就都傻了眼,掏出兜里的钱就往台上扔,看戏的女人要么嘴中嘟囔着骂婊子,要么羡煞地走开了。
他们管她叫冷香莲,据说是跟着戏团和皮条客到处跑饭吃的。冷香莲有个本事,在周边几个大城市的风月场是出了名的,她可以同时和许多男人保持关系,赚他们的钱,她说自己没有失身过,可大家谁也不信。
大约过了一年半,那场戏和冷香莲,我早就忘了,可一天夜里,有人敲我家的门。
当时我还没有办孤儿院,只在家里养些小猫小狗,邻居家的穷孩子也有事没事来我家吃饭。那个年代,大家都没饭吃,我条件算好的,所以没过多久大家就都喜欢把孩子往我这里送,有的是蹭一两顿饭,有的是住个一两天。
渐渐地有记者来采访,整个彩鸾市的人就都知道了。
你是我收到的第二个孩子。那天夜里,我正在睡觉,有人敲门,敲的很轻,我都以为是在梦里,当我迷迷糊糊打开门的时候,你被襁褓包着放在一个大篮子里搁在地上。
我往外望,看到了她,她回头看着我,那个时候没有路灯,在月光下,我认出了她的眼神。冷香莲。她有些绝望,月亮照着她,是她身上唯一的光芒,她带着乞求的眼神看着我,大约有两秒钟,她转头跑走了。我脚底下好像生了根,没有再追她。
我看得出,那是一个母亲的眼神。她是你的母亲,她曾经是这些城市里最美的女人。
王林坐了许久,一言不发,时间好像停滞了。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站起来,拧开办公室的门,又回过头,鞠了一躬说:“谢谢。”
九
老院长叫住了王林,他从木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叠的整整齐齐,但是已经泛黄破损的小棉袄说:“这件棉袄,你是来的时候穿的,她一定抱过。你可以带走它。”
回家的路上,王林拨通了电话:“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在黑客集市也能买到吗?”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瓷实的声音:“你是黑客密探,自己去寻找,从你第一次接受训练的地方开始。”
[1] 出现在黑客密探第一季《脚本小子自封黑客误闯暗枪世界》
[2] 出现在黑客密探第一季《齐家孤女长大归来·红绿灯的生死游戏》是一种心理博弈游戏
黑客密探 第一季
结尾语
黑客密探是我在大四求职时,无意进入领域的有意创作。在这之前,我对黑客的认识和许多人一样几乎为零。
在第一季写作过程中,我采访了十余位真实黑客,并撰写了人物报道;阅读早先媒体撰写的黑客报道超过五十篇;查找有关黑客新闻、黑客技术数百条。
之所以在此基础上进行创作,再创作——是因为我想找到黑客的某种精神性的东西,我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它不像一个科学定义那么清晰,而是模模糊糊的在那,我知道,就是那个东西,我需要用很多故事把它讲出来。
我并不想在小说中像新闻一样写黑客真实的生活,小说要有别于报道,否则小说便不称之为小说,小说家也就抢了记者的饭碗,这样的事情,我不好干的。
在写人物报道的时候,我是记者,在写小说的时候,我就是写小说的,“小说家”还称不上,这样就顺了,就对了。
至于写《黑客密探》的所谓小小的初心,我不好说。一定有很大比例是为了生活,赚钱总是没错的。
《黑客密探》第一季十二期写完了,接下去的半年将创作相同题材的长篇小说,关于一切十二期中遗留的情节问题,小说中将做出完整的解答。
*再次声明
本小说是根据社会观察进行的虚构写作
所用图片来自网络与内容无关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黑客密探是根据社会观察进行的虚构写作,所用图片均来自网络,与内容无关,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本期为第十二期,前十一期请看以下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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