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很重要,有没有观众也很重要。
我一个人独舞太久了,需要有人鼓掌喝彩,哪怕只是安静欣赏。寻合租找室友,就等于给自己搭建了一方舞台,满足我的戏剧型人格,然后开始我的表演。
新家的次卧空置了很久,另一个说好要搬进来的室友迟迟没有动静。
邓硕提议把它短租出去,我表示只能接受共享的模式。租金当然不是目的,我想要的,是来自陌生人的另一种可能。
新租客很快就搬了进来,是一个来自美国的男性。他自称是个艺术家,这头衔让我多少有点怀疑。
美国人预交了一个月的房租,正式成为我和邓硕的室友。
第一天住进来,他没有带随行翻译。
我和邓硕两人在门口徘徊张望,猜拳决定谁先进去跟新室友打招呼。
我输了,然而我耍赖不肯,最终还是由邓硕出马。
在跟租客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邓硕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留下我与新室友共处。
我对自己的口语发音没信心,匆忙打了声招呼就回到房间关上门。
我躲在门后给朋友发信息:“怎么办,我跟外国人有沟通障碍。”
尽管内心抗拒,我还是努力破除恐惧,想要和他更进一步认识。机会很快就来了。
第二天难得准时下班,我回来时家里没有人。肚子空空,不想再吃外卖,我想起冰箱里还有昨夜的剩饭。
打了两颗鸡蛋,切了几片腊肠,我准备炒个蛋炒饭作为晚餐——这也算是我为数不多熟练掌握的快手菜了。
油刚一下锅,就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我心里一惊——果然是美国室友回来了。
他拎着一只超市购物袋,见到我一脸惊喜:“Hey!”
我挤出一个大大的微笑:“Did you … have dinner?”
“No.”他提起购物袋,示意我他刚采购的晚餐食材。
我把炉火调小了些,犹豫了几秒试探性地问:“Would you like to … together with me?”我生怕表达得不清楚,指了指面前的平底锅。
他欣然接受:“Great!”
后来我把这一场景原原本本复述给表弟,他瞪大眼睛:“你确定你是这么说的?”
我心虚:“有……什么问题么?”
他大笑:“邀请他共进晚餐直接问‘do you want it’就好了,‘together with me’ 是你要跟他在一起的意思!”
我:???
那天我们一起吃了火腿蛋炒饭,火候有点过,腊肠边缘焦了,美国人在盘子里仔细挑米粒来吃。我有点过意不去,去冰箱取了一罐老干妈,他吃得赞不绝口。饭后他主动收拾了碗筷,我洗了水果和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接下来就是尬聊时间,我们交换了出生地、职业、兴趣爱好,以及假期计划,时针已经爬到9点,邓硕还是没回来。
“Can you show me your art works?”我终于问出这一句,其实我是好奇究竟有多大的才华和成就才敢自称Artist。
他回房间取了iPad,点开相册给我看,里面是一幅一幅的广告画,有模仿和拼贴的痕迹,色彩艳丽,笔触单调。
说实话,我觉得……很普通。身为中国人的礼貌自觉让我不得不言不由衷地夸赞:“Oh,beautiful!Wonderful!Amazing!”我把我能想到的关于赞美的英文词汇几乎用光了,他翻页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
天色已晚,美国人表示他准备休息了。我一边调侃他是老年人作息,一边内心暗喜。
客套之后回到房间,刷朋友圈的时候才发现,我错过了粉红色的晚霞。
那次伴着粉红色晚霞的谈话是我们至今为止唯一一次聊天,之后的对话都只能勉强算是寒暄。
外国人热爱烹饪,他每天都要尝试新的食材和新的做法,厨房里总是弥漫着各种奇怪香料混合的味道。自从他搬来以后,我和邓硕几乎都没再进出过厨房。
有一天邓硕邀请我们共同的朋友来做客,我们三人正在客厅里聊得起劲,外国人从超市回来了。
我们打了招呼,简单介绍了一下朋友,然后他就一头扎进厨房。
很快味道就飘散了出来,今天是洋葱和很重的胡椒。我们不约而同地吸吸鼻子,都饿了。
外国人从厨房出来,就近在餐桌上用了晚餐,估计是见家里有客人不方便,他吃完饭就出门去了。
餐桌上还留着一盘没吃完的菜,一只碟子倒扣在上面。
邓硕率先忍不住,外国人刚一出门他就起身,掀开碟子好奇窥探。
“什么东西这么香?”
他给自己找借口,又凑近闻了闻。
我翻了个白眼:“控制一下好不好?”却也按捺不住走到餐桌前。
朋友也被吸引过来:“他平常都是一个人吃饭的么?也不叫你们一起?”
“唔……可能是看今天人多,准备的食材不够吧。”我下意识地替他找理由,努力表现相亲相爱。
朋友撇撇嘴:“你之前说的四海皆兄弟,还是没实现吧?”
我认输:“陌生人哪有那么容易成为朋友?”
朋友叹一口气,表示深有同感。
我突然发问:“他的租约下礼拜到期,你要不要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