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要想促进经济的绿色可持续发展,中国可在需求侧发力,重点是刺激绿色产品的最终消费,推动从投资到消费、从金融到财政的转变。信贷会增加私人部门的负债,在逆周期调节过程中可能出现由于对未来缺乏信心而贷款需求偏弱的问题,而财政增加私人部门的资产,是更有效的逆周期调节工具。具体来说,财政可以通过财政补贴、税收减免或政府采购等方式刺激绿色产品消费,比如针对更大比例消纳绿电的绿色制造业产品、新能源汽车等,也能更有效地促进绿电消纳。目前,积极的财政政策正在落地,例如2024年出台的《关于加力支持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的若干措施》[69],将汽车报废更新对新能源乘用车的补贴标准提高至2万元,并对高能效或水效的家电产品给予产品销售价格15%~20%的补贴。而且,《关于全面推进美丽中国建设的意见》[70]提出构建绿色低碳产品标准、认证、标识体系,有利于提升消费者环保意识、引导低碳产品消费。此外,中国绿色基础设施投资仍需加强,近期不断出台针对储能、配电网、充电桩等绿色基础设施的政策支持,也可以在需求侧促进绿电消纳和新能源车的进一步渗透。而包括全国统一电力市场在内的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71],一方面有利于提高市场运行效率、优化资源配置,发挥规模经济效应,另一方面也能通过破除市场壁垒、缓解价格差异问题、统一消费品质量认证标准等途径提升有效需求。
对于国外发达经济体,本地新能源设备供给相对绿色转型需求不足,再加上能源安全和促进就业等目的,因此补足新能源供给短板、提升本土新能源制造能力是其政策主要发力点。由于绿色投融资活动的正外部性,国外也存在通过政策性金融支持绿色产业投融资的大量实践,例如英国绿色投资银行、德国复兴信贷银行等政策性银行对绿色转型活动的资金支持。
近年来的新现象是一些发达经济体明显加大了财政政策工具对绿色产业的支持,以对冲高利率环境下趋于紧缩的金融条件。一个典型的例子是绿色主权债券,由于绿色主权债券是以国家信用为背书在国际市场上发行的用于绿色项目融资的债券,往往相比普通国债的融资成本更低、认购率更高[72],一项研究估计绿色主权债券收益率比传统主权债券低4bps左右[73]。而且绿色主权债券的发行通过提供定价基准、稳定绿色政策预期等渠道,有助于提高整体绿色债券市场的规模和流动性,进而降低私人部门绿色债券的融资成本[74]。
近年来,全球绿色主权债券发行额占绿色债券比重不断上升,2023年已超过20%(图表21)。特别是欧洲的绿色主权债券发行规模增长较快,主要支持交通运输、能源效率和可再生能源项目,2023年法国、德国、意大利和英国各自发行了超过100亿美元的绿色主权债券,以加大对能源转型的财政支持力度[75]。在美国,由于高利率和担忧宏观经济放缓等原因,可持续债券发行量有所下滑,但市政债券发行量保持高位、占比有所上升,部分对冲了私人部门绿色债券发行量的下降。因此,2021年后全球可持续债券发行数量和规模双双下降,与利率上升加重融资主体财务负担等因素密切相关[76]。
除绿色主权债券以外,发达国家还通过其他财政政策和实体产业政策来刺激本土绿色制造业。例如美国《通胀削减法案》通过大规模税收抵免和补贴等政策支持电动汽车、动力电池、太阳能电池板、风力涡轮机等本土新能源制造业的发展。在欧洲,截至2023年7月,欧盟创新基金已向41个大型清洁技术项目提供超过36亿欧元资金。2024年1月,欧盟批准了法国29亿欧元的国家援助计划,通过税收抵免的方式支持该国太阳能电池板、电池、风力涡轮机和热泵等净零制造业投资[77]。因此,从全球范围看,能源投资中公共部门融资占比从2016~2019年的约20%提高到2023年的25%以上[78],说明公共融资正在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
但高利率叠加高政府债务,可能制约财政支持绿色投资力度。疫情以来,许多国家采取大规模财政刺激以应对疫情带来的经济冲击,政府总债务占GDP的比例快速上升[79]。但随之而来的高通胀和加息则加大了财政付息压力,政府利息支出占财政支出的比重持续提高制约财政扩张(图表22)。即便一国政府仍有意通过补贴和税收抵免等财政政策支持清洁能源投资(如美国《通胀削减法案》),但更高的利息支出或将挤压清洁能源以外的其他政府支出,政策决策者面临不同支出项目的权衡,而倘若继续提高发债规模则会带来对债务可持续性的担忧[80]。此外,2024年也是全球大选年,主要经济体陆续迎来大选,给各国绿色转型政策力度带来变数,从而影响在该领域的财政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