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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观者无处可去

乱翻书  · 公众号  · 热门自媒体  · 2014-04-05 22:35

正文

小长假第一天一直睡到下午五点才起床,出门独自游泳,游了2000米。牧总这几天因为有妹子约所以没有跟我一块出现,我们游泳的目的好像就是为了妹子。梗如题图,黄秋生扮演的关二爷自述:当年千里送嫂,你可知我为何要月下读春秋?我也是个男人啊。啊啊。


闫兄说看我微信,说你该把自己生活弄好点,我回说这几年一直都处在一个特别糟糕的状态里,大部分人都是,因为悲观者无处可去。


悲观者无处可去是路内第一本长篇《少年巴比伦》的第一章章节名。我毕业于一个三线城市的三流学校,我工作第一年有个低我一届的学弟进了当地最大待遇最好的国企,但他需要天南海北到处跑去做机械维护,他常跟我说觉得自己特像这本书的主人公路小路,今年他从苏北回来苏南薪水从8K掉回3K时还这么跟我说。他这么说是因为我上学时就认为他像,并向他推荐了这本书。


路内写的是九三、九四年间,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路小路在工厂做工的经历。从开始的钳工,到电工,再到去糖精车间倒三班,全部的情节也就是这些了。人物,也无非是工厂里各式各样微尘一样的工人。

一个二十岁不到就进入工厂,在日复一日的流水线程序中消耗自己的力气的男孩,这么快就对整个生活悲观起来。于是,他成为一个潇洒的人,好像什么都不怕。因为他没有什么好失去的,顶多就是从这个工种,换成另一个工种;从修管子,到换灯泡。

这本书说的城市是苏州,路内是我认为写九十年代中小城市/技校青年最好的青年作家了,将这种特别小特别偏的琐屑题材写到了极致,这种贴近真实靠近智慧的力量能让你读出的是荒凉、诗意、疼痛。


我摘抄几段我印象深刻的台词:


很长一段日子,我都认为自己无人可爱,所以只能爱你。我为这种爱情而羞愧,但在这样的旅程中我无法为自己的羞愧之心承担责任,假如无路可走,那不是罪过。但我也不想睁着无辜的双眼看着你,你既不在此岸也不在彼岸,你在河流之中,大多数人的年轻时代都毁于某种东西。


将来我遇见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喊你的名字,因为有情有义,不能装作从来没认识你。你在河流中看到岸上的我,这种短暂的相遇,你可以认为是一种告白,我在这个世界上无处可去所以又撞见了你。


她说,你一个小工人搞得这么伤感干吗。她后来又说,你不会无处可去的,你也不会再遇到我。这些对话我早就忘了,我有时候回忆起它们,觉得这是我血液中的沉渣,也就是血栓,要是堵住脑子就会死掉。


我收到一张明信片,是四月间从西藏寄出的,上面写着:走了几千公里路,都不能忘记你,给我的小路。


我把这件宿命的事情想明白了,就知道,即使我做了钳工,也就是花了一辈子的时间让几万个水泵起死回生;我当营业员是一辈子数人民币,当科员是一辈子看日晷,当工程师是一辈子画图纸,都没什么意思。我这个想法不能说出来,因为实在太无趣,无趣得简直想去死掉算了。


门房说,他站了三十年的岗,要是这点眼力都没有,这辈子算是白活了。我当时想,你一个看了三十年大门的糟老头,可不就是白活了吗?


我的二十岁,我自己记住就可以了

2008-10-06 11:51:53 来自: 瘦猪 (又臭又长,话痨串者。)
少年巴比伦 的评论 4



我要替上海的编辑XI兄感到庆幸,他在对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给我寄来了《少年巴比伦》。由一个在工厂摸爬滚打十多年的人来说说这部小说,再合适不过了。九十年代初,我的同学中,最好的一个,经过复读考上了某师范做了中学的体育老师,剩下的挖门盗洞进了纺织厂、煤矿和化工厂,就是与书中描写的化工厂一模一样。我则进了制药厂。世界上的工厂都是相同的,或者说所有的工人都是相同的。同学聚会,我们交流工厂的情况,很嫉妒在纺织厂当机修工的同学。据他说,夏天的纺织女工很少穿内衣裤,车间里太热了。只要机器出了毛病,机修工便有机会一饱眼福。但纺织厂效益不好,经常发一堆布料当工资。煤矿开得最多,却极有可能死于瓦斯爆炸。化工厂的人都是以木乃伊归来的方式退休。药厂工人走到哪里都是一幅活广告,浑身散发着中药味儿。那时我们中有的人有了女朋友,可离结婚还很遥远。酒杯的底部,残留着年轻的醉后感伤。那时我们就是路小路、长脚、小李和六根。后来我们变得和脏乎乎的工作服一样,没心没肺。九十年代行将就土,工厂或倒闭,或被合并重组,工人们或继续忍气吞声或另谋出路。新千年,一帮涿州药贩子承包了我所在的制药厂,弄得乌烟瘴气,我主动下岗跑到北京混饭。两年后回家偶然路过药厂,看见药贩子重金打造的电子伸缩门紧闭,厂区遍地蒿莱。历史的车轮无人能挡,工人阶级也不能。

后来,我们明白了年轻时缘何有那么多的时间,像是空虚的情绪,永无尽头;后来我们知道了生活的真相,但已精尽人衰。我喜欢路内讲故事的口吻,“后来。九二年的秋天。九三年是个无处可去的年份……”。过去时天生带着伤感,经过“反复磨洗,成为一个锃亮的硬块”。
但是,除了回忆,你又有什么法子?在时代的大潮中,要么随波逐流,要么奋力挣脱,直到被晒干在河岸上。当路小路变成路内,白蓝变成张小尹,他们面对的仍旧是一张生活的天罗地网。

工厂有工厂的规矩,虽然不像肖申克监狱那么森严,政府机关那么官大一级压死人。但想在工厂里吃得开,就必须四者居其一。一,手够黑。这种人往往和黑社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比较让人放心的是他们严格遵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犯我七大姑八大姨者,虽厂长必诛的原则。他们下手的对象多是与工人阶级对立的劳心者,车间主任,厂长等是他们最佳人选。比如敢拉电闸的方瞎子,就把擦屁股的草纸摁在保卫科长的脸上。二,资格够老。上上下下混得倍熟,到哪儿都能要得三分面子。不出意外,路小路将以此身份光荣退休。三,后台够硬。这种人只能在干部阶层里招摇过市,在工人堆里装孙子。四,技术够硬,这种人最牛逼。工人服气,领导不敢招惹。比如路小路的师傅的绰号就叫老牛逼。工厂里的技术是靠实践磨出来的,你是博士后到了工厂也得从学徒做起。我记得在药厂,有一回主电机出了毛病,请来的省里的工程师也说不出子丑寅卯。退休在家的一个老师傅在厂长答应报销多年的医药费之后,他趴在电机上听了10分钟,用粉笔在上面画了个圈儿,说,拆开,把这里的零件换个新的就好了。这件事在我们那儿一时传为佳话。问题是我们的路小路不想成为这四种牛逼人物中的任何一种,更不想庸庸碌碌的混到退休。他不知道自己该成为什么样的人,路小路本能的觉得有东西如芒在背,时不时的发痒。有一阵子他昏了头,甚至企图去做诗人,当然彻底失败。“路小路,你和他们不一样。”路小路的女友白蓝说。白蓝又说,你应该去读书。于是路小路就去读夜大。可读了大学又能怎样呢?最好的结果是坐在科室,任茶水变冷,看着“仙人球日晷”发呆到下班。这个工人阶级的最高纲领很难实现。路小路的工友焦头,自学了十几个文凭,仍是望办公室兴叹。

路小路是个懵懂的骑墙派的叛逆者,就像革命中的民族资本家,哪边力量大些,哪边诱惑大些就往哪边倒。搞不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活着,如此荒谬的,在世界上跑过来跑过去。”白蓝劝他读书,他就读了夜大。他的叛逆不过是迟到、破坏生产纪律,和领导掐架。捅破了天,也跳不出工厂的巴掌地。直到有一天津津乐道于工厂里的趣闻,并以自己参与其中而感到高兴。他隐约感到不对劲,但读夜大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法子。和女友睡觉也不是。

中国的九十年代,起着承前启后的历史作用。动乱时期早已结束,市场经济开始兴起。日常生活一下子被历史推到了选择的关口,虽然这种选择是缓慢的,被迫的。九十年代初,能够进工厂,尤其是效益好的工厂无疑是件幸运的事。但那时下海发财的故事已经在工厂里传说。父辈们的理想定义慢慢更改,至于该改成什么样子,谁也不清楚。路小路沿着父辈的路走不下去了,实际上他也不想这么走。

那时候存在很长时间的历史失落感。这种特殊的失落影响了无数的人,工厂里的路小路,机关里的路小路,农村里的路小路……。路小路们永远存在着,他们是一小撮叛逆者,他们不知道自己反叛的是什么,最后,他们的绝大多数臣服于生活,不再坚持了。“工人迟到,翻墙骂人是本分,不是叛逆。去写诗才是叛逆。但这只能得到嘲笑,就像叫混黑社会的堂哥去念大学。这样的叛逆不会被人扁,只会被嘲笑。”路小路们不怕被人扁,而被人嘲笑,则是无法接受的耻辱。路小路缺乏的便是接受嘲笑的勇气。今天则正好相反,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人理会你的叛逆。即使你跳出来大喊,我要做文艺青年,我是同性恋。甚至你脱光了衣服乱跑,也只能引来几缕冷漠的目光。你象一个真正的傻逼,一文不值,被嘲笑的资格都没有。

路小路和于连,宝玉,鸣凤等人不同,结局不会比他们惨,因为路小路反抗的是生活的庸常。这种反抗常常是老虎吃天,无从下口。惩罚来得晚,模糊得不易察觉。而那时,路小路们已经修炼得金刚不坏百毒不侵了。

也许白蓝更值得我们注意。白蓝是现代薛宝钗,深谙世事,洞悉一切。她看似工厂里的一朵洁白的花,却隐藏了诸多欲望。她的生活和路小路正好相反,有条不紊,一切尽在手中,就连和路小路的爱情也是计划中的一步。路小路活在当下,他不去考虑缥缈的未来。他听从白蓝的劝告去读夜大,是觉得这多多少少能改变生活的状态。路小路简单,“我一生能走过的路,有多少是梦幻的不能确定,但有多少是狗屎,历历在目。正因如此,凡不是狗屎的,我都视为梦幻之旅。我不是幼稚而是试图告诉自己,在此旅程结束之时,就等同一个梦做完了。”路小路坦荡,“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认为自己无人可爱,所以只能爱你。我为这种爱情而羞愧。但在这样的旅程中我无法为自己的羞愧之心承担责任,假如无路可走,那不是罪过。但我也不想睁着无辜的双眼看着你,你既不在此岸也不在彼岸,你在河流之中。大多数人的年轻时代都被毁于某种东西。我不再为这种爱情而羞愧。”河流之中的白蓝不会象路小路那样易于满足、解脱,她读研究生,她的爱情,她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明确的流向。路小路之于白蓝,是河流经过某处转弯,必然远离;白蓝之于路小路,是“血液中的沉渣,要是堵住就会死掉。”路小路最后离职去寻找白蓝,是试图继续那个梦幻之旅。其实他知道一切无可挽回,旅程结束了,他“在微弱的火光中注视着自己的手指。注视着,仿佛这世界空无一人。”我觉得白蓝在追随三部曲的下一部,会有更多精彩表现,那个时代才是她大展身手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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