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张阿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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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马呆呆地看着百叶窗,天色已晚,外面只有萧瑟凉风,和摇曳的破旧路灯,优马在等父亲回来。
每次做好饭等父亲,优马都会生气,优马觉得自己的活太重。父亲几年前给优马在一家场子里找了个闲职,但优马必须承担起各种家务,虽然家里只有父亲和自己。优马下班早,便要去趟菜场,挑拣蔬菜,有时候为了自己,也会变一些花样。想到这里,优马总是很难过,母亲很久前就离开他们,优马当时还小,并不能理解这些复杂的缘由,但现在优马渐渐长大,父亲在优马眼中,总是沉默,慢吞吞,一事无成,晚上晚班回来,拿起筷子夹菜,不会问候,也不评价。
为此,优马总是很敏感,他总是怀疑,自己是不是也遗传了父亲身上的忧郁,无能。虽然优马也在家附近上过大学,但毕业后又回到家乡这样的小城,总让优马失落,而从前外地的同学,有的已经在大城市落户,晒的照片那些吃的,优马都没见过。“真的得走!”优马放下了手中的抹布。
不过,若是优马一人,是没有这样的勇气的。工作以后,优马在软件上结识了现在的男友。阿宝对优马不错,和优马也很合拍,阿宝知道,马路上不靠太近,饭馆吃饭不能给他夹菜,也不主动提出去家里做客,在这样的小城里,他们的恋情,不应该见光。他们换过很多家旅馆,每次开钟点的时候,阿宝总会给优马讲故事,阿宝以前在省会里打工,多少有点见识,阿宝甚至知道几家有名的书店,优马只听说盛名,却从未有机会见过。
一个星期前,阿宝找到优马,兴奋地对优马讲,“咱们离开这里吧。以前的老板,去了上海,他现在缺人,招我过去,我可以把你一起介绍去。”优马听了一愣。虽然父亲的种种怪异让他气愤,但这种生活优马毫不费力地适应了,适应家里的桌子,扫把,马桶,还有床。阿宝见优马迟疑,继续讲,“你我现在,在这鬼地方,都赚不了钱,等什么呢?”优马想起了同城的一个基友,在政府上班,穿着明显气派多了,留在家乡是舒服,而自己,的确两手空空,等于混日子。“我们需要钱,我们还需要看看大世界,在上海街头亲嘴都没人管到。”优马又一次被说动了,优马只在软件的广告上见识过一些这个圈子的明星,知道他们有钱,有的去了国外结婚,优马埋怨自己,为什么从前从来没想过这些,自己是不是也跟父亲一样,也已经滑落到一个重复、麻木的轨道?“要逃!”优马最终握紧了阿宝的手,对他这么说。
楼下忽然传来笨重的爬楼梯的声音,优马知道,父亲回来了,那是他常年不换的旧款马丁,跟生锈的台阶碰撞,那样的响声,今天的优马格外生厌。父亲推门进来,脱外套,问:“饭好了吧?”优马一惊,平常父亲不会有话,眼神直接盯住饭碗,今天不对劲。两人坐定后,父亲又开口:“你真的不小了,今天厂里同事跟我提,他侄女单身,说安排你们见一下。我也希望你们早日说定了,家里还有点钱,我凑凑,事情办了应该没问题。”父亲说完就闷头吃饭,像是下达完毕任务。优马顿时脸在烧,优马跟父亲从未谈论过这些,恋爱,性,婚姻,每一个擦边的字眼,都会让优马难为情,说不出话来。
吃完饭,优马回到自己房间,翻出来阿宝给他买好的火车票,明天下午发往上海。优马开始整理东西,优马知道,这趟一走,没人能追他回来,以及,父亲口中的那个女人,优马第一次如此害怕,这些事情,不应该发生在自己身上。优马想起软件上的明星,他们似乎从来不会被这样的问题困扰,不然,为什么总是夜里喝酒,白日旅游呢?没有羁绊的生活,优马也想要了。
优马上完上午最后一班,跟领导请了假。回到家里,优马提好行李,环顾自己的房间,他是爱整洁的男孩,床单,被角从不会乱,优马想,这屋子以后要是没有人住,空荡荡的家里,只靠父亲一人,要怎么保持原有的秩序呢?父亲知道自己离家出走,往日里没有生机的脸庞,又会有怎样的变化呢?优马不敢再想下去,小心翼翼拖着行李踩着台阶下楼,九十年代建的青铁台阶还没拆除,上面斑驳的印记,优马第一次觉得如此厚重,令他敬畏。
刚上车,优马就收到了阿宝来的短信,说要快点,还有十五分钟。今天公车很空,没有平时的腥臭,冬日的阳光射进来,暖暖地照在优马脸上,优马看向远处,平日里死气沉沉的步行街,竟有了生机,热闹起来,就连走在路上的人,气质也不同以往。优马缓过神来,又一次检查自己要带的东西,翻出来钱包,瘪得可怜,优马想起同事讲过,上海,大都会,房价吓死人,租房就一个月工资了。优马懊恼,到今天才开始计较生计,从前只在家过,也不需要多存留积蓄,遇到大笔开销,总归父亲能挡一挡。可是今后呢?而且上海到底消费怎样,自己竟然都不做好准备。优马想,还有阿宝呢。可是阿宝会不会只开空头支票?优马回忆起来,跟阿宝恋爱期间,自己花得绝对多,因为总是念在阿宝外地人,租房各种开销大,优马想起来,阿宝似乎每次都没有主动付账的意思,唯一长期提供的,就是两人上床要用的东西。这种日子怎么过?优马越想越慌,刚刚还紧拽的包,也不得不放到地上,不知道要怎么办。突然,阿宝来电话,电话里,声音不耐烦,催他快一点,五分钟就要开了。
优马这时已经站到火车站门口,无头无脑地排队安检。人群里,个个往前抢,争分夺秒,只有优马,似浮萍飘零,漫无目的,走过安检,到候车厅,玻璃门外,是阿宝站在月台踱步,打电话来催。优马不敢接,优马不敢告诉阿宝自己心中的种种疑虑,阿宝一定会震怒,一定讲他没信用,甚至可能会指责,优马配不上他的爱情。
这时,隔着玻璃门,两人四目相交,阿宝眼里全是愤怒,“快点啊!”
--不能,不能,优马心里翻江了一般,这辆火车,到底会载他去哪里,优马脑子一片空白了。
阿宝想穿过门来,被人拦下。突然广播响了,哨声吹起,尖锐又刺耳地长鸣,阿宝退缩了,扭头就往车门冲去,只给优马留下了他的背影。
作者简介:新浪微博@张阿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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