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老故事丨记汉人街老中医徐德明大夫——关于父亲一生治病救人扶贫济困的善举

拜读了任秉德先生2016年7月31日在《伊犁老故事》第57期发表的“汉人街往事歌谣”，其中提到父亲徐德明大夫使我感触良多。但看到留言多有误漏。四中学长任秉德先生在那篇歌谣里这样写道：

西医诊所许德明，

宅心仁厚医术精；

妇儿外内都在行，

药到病除救人命。

这里我要加以说明的是：父亲徐德明从未在西医诊所工作，他曾经在汉人街德心堂中医坐诊。而且父亲的姓应该是双立人的“徐”，而不是言午“许”。当然歌谣所讲的是解放初期的伊宁市，因年代久远，有些记忆不到是难免的。

不过这首歌谣真实地概括了我父亲徐德明大夫的医德医术和人品。我本想早些时候向汉人街父老乡亲发贴介绍父亲行医历史，怎奈文笔不济不敢写，但一想古稀之年不写出来将会留下终身遗憾。

人民医院时的徐德明大夫

为此，在原新源县文艺宣传队的同事王红涛、潘景芳夫妇的鼓励催促下，为弘扬老一辈医德正气，于是下定决心把父亲的一生写了下来。

汉人街说起徐德明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在此，就父亲行医技术行善救命积德事例，略述一二。

徐德明大夫祖籍天津杨柳青，早年随父来疆落地伊犁惠远城，是赶大营后裔。他十三岁拜萧先生学医，萧是民国时期惠远城一位名很望高的中医大夫。我父亲十七岁出徒帮师三年，婚后来宁远城住汉人街北面马进苍太平店在家坐诊行医。

学中医是难度极高的行档，首先父亲靠死背硬记把各类药书记在心里。如《医宗金鉴》、《汤头歌》、《伤寒论》、《本草方集》等等，他通过刻苦学习，努力钻研和日积月累的实践，逐渐形成了丰富经验，做到把持自如，开方治病，最终成就了老汉人街百姓普遍认可的一代名医。

记得50年解放初，汉人街现今群众电影院那时叫三民俱乐部，当时文化娱乐匮乏，晚上唯一去处是三民俱乐部，非常热闹。这里时不时汇集着戏迷票友自发搭班演些秦腔、京剧和小折子戏，并不卖票。父亲是一位老票友，经常带我们全家光顾三民俱乐部。

有一天，听说陕西来位秦腔名角，唱老生唱的好，我家便赶去看这位名角。在演出中，主演突然跌倒在地抽羊角疯（癫痫），大家赶快上前抢救。只见父亲第一个上台紧急救护，终于使病人脱离了危险，也免去了观众惊慌。这位名角就是现今秦腔剧团刘彩霞的父亲刘天民大师。

1958年作者与母亲张介卿，弟徐相起，妹徐惠平合影

刘天民后来找到父亲恳求治疗。癫痫医治很棘手，病情反弹不定期发作，很难摸其规律，不好除病根，治疗要有足够耐心和精湛医术经验方能凑效。经父亲徐德明长期尽心尽力医治，终于根治了癫痫病，刘天民大师在伊犁唱了一辈子戏，活到八十多岁。

解放初期，去乌市的大路刚通（1950年以前因地方政权割据果子沟路不通），从内地来了些药贩子（父称卖野药的），客商大部分是河南人，都居住在瓜籽巷子后面的福盛马车店。其中有位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患了“大头疯”病（一种肾病），请父亲治疗，父亲看他病情危急，不保证能医好，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

患者名张双六，来伊贩药得此重症，怎奈那时节医疗机构很少，唯一一家西沙河子苏联医院（友谊医院前身）是苏侨看病的地方，话不懂，费用高。小伙子因病不能经商，积蓄不多，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孤单一人处境危急，父亲顿起怜悯之心，决定收留他在家中治疗。

“大头疯”病最忌见风，一日三餐均有保姆配送（我家中雇有保姆）。治此病须忌口，病人症状头肿的像莴瓜，眼睛迷成一条线，鼻子脸都平啦，头缠纱布很吓人。

1960年作者和弟徐相起，妹徐惠平合影

那时父亲年青刚出徒不久，行医没有成熟经验，借医书病例琢磨观察实践推敲。他有治好病的决心和坚韧不拔的毅力，在治疗中病情几次反弹，都没有灰心，终于找出了医治办法。经过一年多积累了经验，取得成功。根治好了张双六“大头疯”病，治疗吃住一切费用，未收一分钱，完全是是无偿服务。

病愈后张双六千恩万谢，回河南接妻来伊宁，在绥定县开一药铺，几年后张携妻抱儿来拜谢父亲救命大恩。

此事也赢得了同行称赞，那些卖野药的商客都来结识父亲道贺。

父亲还是位惜老怜贫的大善人，记得在太平店有天津人王老六老夫妇。据父亲说民国年间，他家在汉人街后滩卖草料场旁边有座自盖的戏园子不慎失火，导致家境败落穷困潦倒，无儿无女贫病交加，老伴又病瘫卧床由老汉侍候。

一日半夜，老婆婆喊：徐德明呀……快来呀，喊声凄惨瘆人。父亲闻讯赶过来一看老汉死啦，父亲赶紧帮忙操办丧事发送了老头。剩下老婆婆更可怜，没有人照顾，吃喝成了因难，父亲便让卖水的每天挑一担水给老婆婆，由我家送些饭菜，数月后老婆婆也找老头去了，还是由父亲出资发丧。

1957年合影右1是徐德明大夫的母亲，左边是西医董秋峰表弟的母亲，她们是亲姊妹，中间是作者小妹徐惠平

邓忠平是惠远城清末民初大衙门将军府邓统领之子，他身患痨病（肺结核），经爷爷引见住我家治疗痨病。治疗要讲究休息和饮食调养，记得每日早晨喝一碗打有荷包蛋的纯牛奶，加酥油蜂蜜；中晚吃肉食饭菜。一句话吃好休息好才便於治病。经医治调养半年多邓忠平痊愈，父亲对邓的治疗费用分文不取，他说因是我爷爷引荐的病人不宜收钱。

因父亲医德名声大噪，德心堂老板邀请去药铺坐堂，挂牌黑底红字“国医徐德明”。

德心堂老板名张佩如，天津人，眼睛极度近视，戴眼镜，为人和善。这里的药剂师是掌柜的大哥张大先生，德心堂雇有很多伙计操作药材。老板待伙计如兄弟，工钱高，逢年过节发礼品和红包，工房间有伙房专供一日三餐，掌勺人是天津有名厨师。父亲也向名厨学会了许多烹调技术，能炒一手好菜。

徐德明大夫开的药方

德心堂在汉人街信誉极高，药材上品，纯真童叟无欺，是百姓信得过的药房，一般医生是进不去的。父亲坐诊德心堂。也是贤臣择主而事吧！这里确是穷人看病好地方。前面所说任秉德的诗句里这样描述：

黑底金字德心堂，

悬壶济世人赞扬；

丸散膏丹无假药，

穷人看病好地方。

1956年公私合营，父亲在人民医院上班，汉人街来了耍杂技的山东人兄弟俩，他们在秦剧院门前卖艺，兄韩云昌，弟韩其昌，兄会骑单轮车，弟会翻跟斗和一些小把戏。因技艺不精节目单一，看的人越来越少，兄弟俩赚不上钱，又举目无亲，吃住成了问题，遂想轻生。父亲听说后，善心顿生。决心收留兄弟俩帮其渡过难关。他让兄云昌随自己学医，弟其昌经父推荐去秦剧团工作跑龙套翻跟斗。云昌文化低基础差，不识药书，字看不懂背不下。父亲施教很困难；又因他江湖出身，心神不静。父看他难成医材，只能让他另谋出路。

左一为作者。右边是被徐德明救助的韩云昌，后面是其弟其昌

一年后苇湖梁电厂招工，兄韩云昌去了乌市，临行前我母亲准备了行李、衣服给他，还给了一些钱。我中专毕业后分配在新源县，在新源钢铁厂见过云昌，他已娶妻养子，后因患癌症英年逝於钢厂。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家吃住费用均由父亲供给。父亲徐德明月工资80元，上有父母下有3个儿女，再添一人岂不捉襟见肘吗？善心善行谁人能比。

任秉德在他的歌谣中曾写道：“妇儿外内都在行”。徐德明大夫确实是位全能大夫，更是针灸高手，尤其是妇科。从旧社会过来的妇女，部分患有性病，万恶的旧社会，民众贫穷落后。医药科学不发达卫生条件极差，有窑子、暗门子、滋生了性病传染，是社会顽疾。解放后共产党毛主席铲除妓院，提升妇女健康和社会地位，所以我父亲母亲都说共产党好。

常见妇科病有：月经不调、白化带下、产后风、梅毒、花柳、不孕症等，都是女人常见疾病，很痛苦也丢人。坊间传说徐大夫妇科看的好，求医者甚多。父亲都能逐一治好。

他拿手的是治疗妇女不孕症。有个回族小俩口婚后多年不生养，婆婆带儿媳慕名前来求医，喝了父亲多付汤药后！真怀上了生了个儿子，婆媳甭提那个高兴了。小俩口抱儿子来拜谢父亲。父亲告诉他们说，因该妇女子宫寒气重，用温热药慢慢调理就能见效。此事一时名扬，都知道汉人街有个徐大夫能治不孕症，于是看病的夫妇更加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