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桃疆|文
1991年的迪士尼动画版《美女与野兽》是具有跨时代意义的。它是第一部使用三维动画技术进行场景渲染的二维动画电影,也是首次邀请知名歌手献唱主题曲的动画电影。
2017真人版《美女与野兽》海报。
26年后,由艾玛·沃森与丹·史蒂文斯主演的迪士尼电影版《美女与野兽》,仍旧保留了曾经的辉煌。美女与野兽共舞的场景,仍然梦幻而炫目;席琳·迪翁再次献唱,声音依然动人,只是不再如以前那般令人惊艳罢了。
真人版《美女与野兽》在主要情节上沿用了26年前的故事,84分钟的动画片扩充成一部近两个小时的电影,主要靠新增的四首歌曲,以及对男女主角身世的补充交代。
真人版对动画片不仅进行了增补,也进行了修订。在动画片中,受到女巫诅咒变成野兽的亚当王子,必须在21岁(英美国家成人的年龄)前觅得真爱,否则将永远无法变回人形。通过烛台卢米亚和时钟葛士华的对话,亚当王子从受到诅咒到遇见女主角贝儿仅过了10年,也就是说,故事一开始,亚当王子只有10岁。
为了接受更多成年观众的考验,真人版索性对时间跨度不分做模糊处理。反正从15世纪起,西方童话故事就习惯性地以“很久很久以前”开头,没人愿意较真。电影中的亚当王子一开场就以玩世不恭、自私薄情的成人形象出现,很快就完成了兽变的形态转换,将故事的主场切换到了附近的村庄。
女主角贝儿和26年前一样,还是那个热爱读书、喜欢创造、向往自由的姑娘。他爸爸莫里斯不再是动画片里糊涂虫一样的发明家,而是一位为了躲避瘟疫而离开巴黎的艺术家。这些细枝末节上的改动,的确掩盖了动画片创作中的部分硬伤,但仍没能让真人版电影变得更好。
真人版《美女与野兽》面临的是一个“今天的你我怎样重复昨天故事”的命题,沧海桑田、时代变换,没有人能够保证“那是对,这是错”的情况绝对不会发生。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令人耳目一新的东西,过了四分之一世纪后已经成了陈旧的“老古董”,复刻很难成就新的经典。何况对于《美女与野兽》这样的童话故事,本就不存在“忠诚”的问题。
动画版打雪仗的片段中野兽忍辱负重,26年后的真人版对其进行了变本加厉的还击。
为观众所熟知的迪士尼版《美女与野兽》,故事改编自珍妮-玛丽·勒普兰斯·德博蒙1748年创作的同名童话故事。在德博蒙夫人的版本中,男主角除了保留“野兽”的形态和易怒的个性外,已经变得十分人性化了。故事中涉及性、男权压制、包办婚姻的部分,也被直接抹去或进行了弱化。
而在更早的加布里埃尔-苏珊·巴尔博特·德·维伦纽夫1740年的版本中,野兽已经远离了文明社会,象征着文明、包容与博爱的女主角贝儿,被父亲当作对野兽礼物的回赠送往城堡。迪士尼王子梦幻变身的场景无处可寻,女主角直到上了婚床才发现枕边躺着的不再是野兽,而是王子。
从德博蒙夫人的版本起,父亲与野兽的交易便消失了。“美女”从被动地作为交易物到主动替代父亲成为野兽的囚徒,故事最初的核心部分已经被剔除了。虽然真人版《美女与野兽》中的贝儿并没有像艾玛·沃森描述的那样“不同于此前的迪士尼‘公主’,带有更强烈的女权主义色彩”,但对比之前的版本,美女贝儿的主观能动性和行动力的确越来越强了。
童话色彩增强后的版本虽然抹去了女性身体与礼物的等价关系,但却为故事带来了新的问题。为了完成故事的过渡,贝儿替代父亲成为囚徒。十八世纪法国的女作家们万万没有想到,后世居然会用一种名为“斯特哥尔摩综合症”的心理疾病来解读囚徒爱上囚禁者的故事。而《美女与野兽》恰恰是这种心理疾病的典型。
为了将男女主人公的情感关系做进一步的合理化处理,真人版搬出了莎士比亚,以便搭建爱的桥梁。而在此前的动画版本中,野兽英雄救美之后,城堡里的烛台、茶壶们一直在利用贝儿的同情和怜悯拖延时间,为男女主人公创造机会。莎士比亚进一步淡化了周边人对女主角的利用,努力让男女主角看上去是自然走到一起的,无需外力推动。
从《唐顿庄园》走出来的“大表哥”丹·史蒂文斯转战好莱坞之后一直努力摸索转型,和艾玛·沃森搭档组建银幕情侣也还算般配。后期特效保留了丹·史蒂文斯那双特征鲜明的眼睛,在面部处理时,他的“兽性”特征被淡化了,人兽变化前后的差异性也随之被淡化。反差削弱后的一个缺点在于削弱了惊喜感。
最后的大团圆环节,惊喜几乎完全被饰演烛台的伊万·迈克尔格雷格、饰演时钟的伊恩·麦凯伦、饰演茶壶的艾玛·汤普森等演员承包了。
一向以知性形象和女权主义者身份示人的艾玛·沃森,没能将这部分特质带入角色,美女贝儿并不会因艾玛·沃森出演而旧貌换新颜,一改此前的命运。
更糟糕的是,《美女与野兽》对音乐和特效的依赖暴露了艾玛·沃森在歌唱和演技方面的不足。无论是在小镇跟村民对话,还是在城堡里和野兽交流,艾玛·沃森版的贝儿眼神全程在飘,没有聚焦意味着观众不会产生身临现场之感,梦幻的效果自然会锐减。
和角色契合的,只有明星本尊的人设,就其他方面而言,艾玛·沃森并不适合这个角色。
相比之下,突出而眨眼的创新被赋予到反派人物加斯顿(卢克·伊万斯 饰)的跟班乐福(乔什·盖德 饰)身上。一个对于剧情发展无关紧要的配角作为“迪士尼电影中的首个同性恋角色”,除了在宣传期制造舆论噪音外,并没有更多的意义。
乐福在动画片中是个丑角,负责填充片中动作喜剧的成分。而在真人版中,娘娘腔成了乐福唯一的喜剧表现形式。“历史上的第一次”并不意味着迪士尼从此开窍了,从此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平权了。
作为电影而言,《美女与野兽》空洞而乏味;但作为放置在电影院里供人消费的商品而言,《美女与野兽》有着无可厚非的表层意义上的“好看”——人美、特效美、音乐美,赏心悦目。经过岁月检验的故事、按部就班的节奏把控不会带来惊喜,但至少也不会让人受到惊吓。
能够流行的东西注定会被打上平庸的记号,好在久经考验的爱情故事从来不会和“平凡”二字沾边。新瓶装旧酒的真人版《美女与野兽》提供的,就是这样一种“超凡”而不脱俗的别样享受。几十块钱换两个小时的浮生一梦,很划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