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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延误的决策

维舟  · 公众号  ·  · 2020-02-20 07:44

正文


数据已经出来了。新冠病毒在2019年12月31日前感染89人,截止2020年1月10日感染756人,1月20日暴增至6164人,1月31日再增至32655人。这与感染模型和周期一致。验证确定死亡周期平均23天,治愈出院平均周期也是23天。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 1月10日之前是最关键的窗口期,此时如果启动公共卫生紧急响应机制是最佳时机 。在这之后,1月20日之前则是第二窗口期。这次事件,正是从1月20日起最高指示下达后,才骤然升级为全国紧急状态。1月23日武汉封城,但到1月31日感染超过3万,意味着病毒传播以几何级数增长,已经难以控制。此时虽然不得已采取极端严厉的措施阻断其进一步恶化,但付出的代价则比1月10日之前的窗口期决断付出的代价高出千万倍。


那可能吗?可能的,至少 香港在1月4日就启动了“严重”应对级别 。当时不少人甚至觉得香港卫生部门大惊小怪,但事实证明他们确实不愧为专业、果断。


从种种迹象看,缺的也不是信息,张继先12月27日就诊断并上报了,1月3日起向美方通报情况,1月5日已经完成病原学报告,在1月20日之前,央广湖北记者站写了多达17份内参,采访当事人,涉及事件的种种问题。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这恐怕是一个决策机制的问题。这里有一个吊诡的陷阱: 固然在事后看来,初期是介入的最佳窗口期,但正因为此时感染人数少,它还算不得什么大事; 等到感染扩散,重要性剧增,但问题是窗口期也丧失了


信息再多,在这样机制下都是没用的。因为 对决策者来说,关键不是信息的多少,而是对事件重要性的判断 。这是每个人在工作中常会遇到的情形:底下遇到一些事,但哪怕你急得要死,按流程也得等到老板批复;然而老板日理万机,你这件事,也许在他眼里根本不重要,他得先处理其他“更重要”的事,除非你这件事确实重要,才在他的日程表上提升优先级,“插队”到前面去。


于是就经常出现这样的事:前端要预付款、下单,即将截止,被催迫不过,但又不能直接越级去催大老板,常常就来催我:“老板批了没?再帮我催催,真的要来不及了。”


我工作这么多年来,经历过不同的公司,其公司文化和组织决策形态种种不一。早先很多年,我都在外企,我发现,它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制度化、标准化,每个人理论上来说都是“可替换的”,任何一个人离职,都不会影响它的正常运作,而每个人也都清楚自己的职位要做什么。相比起来,国内无论国企民企,其内部文化往往打上老板的个人烙印,很多事哪怕明明都知道怎么做,但如果老板没有发话,就不会动起来——这就像一架机器,一定要先有老板施加一个“第一推动力”。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我也曾在一家私企呆过多年,老板到后来也逐渐放手,我对下属的基本原则也只有一条:“如果你觉得对公司有利,那就去做。”但当它被收购、进而于2018年整合并入大集团之后,这样做就不行了,因为集团念兹在兹强调的是 “合规性”——在这种视角下,你为公司赚钱但不合规,要受惩罚; 但哪怕没为公司赚钱,只要合规,你就没问题 。以前那种灵活机动,换一面看,也就成了“野路子”的不规范操作,是必须要遏制的冒进,破坏了集团整体的协调性。


我以前习惯于自主决策,进入集团后,汇报层级多了,每次写报告,也注意措辞。我自以为报告是专业的、详实的,也给了大老板决策选择,直到有一次,我的小老板提醒我:“你每次写得都像科学报告,客观、详细、分析到位,但你要知道大老板很忙,没功夫看你这些,也不能只是摆出一二三个选择让她选,否则她会问你:那你的建议是什么?你应当精简一点,帮助老板快速做决定, 引导她得出你希望她得出的那个结论 。”


说实话,我当时第一反应怀疑这本身是不是越权了,因为听起来这像是在操纵上司。他说自己写报告不如我这么精细深入,但我事后观察发现,他确实比我更了解老板的决策思路,所以他比我坐得高不是偶然的。



在这样的组织架构里,下级面临两个相互矛盾的处境: 一方面,你不能急躁地显示问题很严重,因为“连这么小的事都搞不定”会被视为无能; 但另一方面,如果你不突出问题的严重性,老板又不会重视它而快速下达指令 。不仅如此,如果最后情况失控,老板还可以说,是你之前没有充分警示这事有多严重、迫切。所以,正确的做法是,一边控制事态,显得一切都“可防可控”,另一边不断向上请求。


如果是这样,那也可以理解中国社会频发的“按闹分配”:这与其说是正义的实现,不如说是通过闹腾,让决策者最终无法忽视,不得不腾出手来加以处理。换句话说, 闹得凶了,这件事在诸多事务中的优先级就提升了


“运动式治理”一贯以来就是这样:也许一件事一直在那儿,大家也都忍着没怎么样,但由于领导的好恶、担忧,或者某根神经搭错了,它的重要性和紧迫性突然之间提升到了普通老百姓没法理解的程度,然后就遭殃了。


新冠危机所以也是决策危机。中国疾控中心的公共卫生专家曾光在去年6月的一场演讲中,就似乎预言了今日的困境:“ 我们的专家几乎每次都被排除在决策层外,甚至已经习惯了被边缘化。 ”这次疫情的发展,本身就体现出卫生部在决策体系中较低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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